所謂同床異夢大抵便是如此。
她關照葉紫,不許告訴裴子墨有關她懷孕的事,否則絕交。
難得嚴厲的口吻把葉紫嚇壞了。詢問丁辰原因,她又怎麼都不肯說。
葉紫無奈之下,隻得告誡向暉也不許漏半點口風。若是丁辰發飆,她就拿他出氣。
令向暉哭笑不得。
於箏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來是丁辰沒有料到的。
她就候在樓梯口,丁辰一出門就被她逮到。“有沒有空,我想和你聊幾句。”她精神萎靡不振,然努力營造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篤定模樣。
丁辰淡淡而笑,“我和你之間應該沒什麼話說吧。”
“你會感興趣的,”於箏扯出一抹輕浮的笑意。
丁辰抬腕看了下表,“我隻有十分鍾時間。”
“你希望站在這裏說?”
丁辰氣量沒有大到邀請情敵進家門的地步,她說:“樓下有個咖啡廳。”
於箏眼睛微眯了眯,沒有異議。
“喝什麼?”丁辰問,她給自己要了一壺水果茶。“咖啡?”
“我現在不適合喝咖啡。”於箏輕笑,並且把手放在肚子上,神情安詳。
“你……”丁辰頓時明了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
“我懷孕了,”於箏揉了揉腦後的長發,笑容嫵媚,“是裴子墨的。”
丁辰臉孔煞白。
“寶寶不能沒有爸爸,所以我請求你放手。”於箏語氣雲淡風輕,好似不過是在聊晚飯吃了什麼。
丁辰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於箏狹長眼眸直視她,“子墨並不愛你,這點,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其實早想和你離婚,但他不願傷害你,所以遲遲沒跟你提。本來我也無所謂,隻要他的心在我身上,我可以不計較名分,但現在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我不想他剛出生就背負上私生子的恥辱,我要給他最好的未來。”
這話如刀片一般淩遲著丁辰的心,於箏臉上的笑容亦有幾分刺眼。
於箏觀察著她的神色,不緊不慢地道:“子墨不想讓你發現我和他的關係,所以在我那逗留的再晚他都會回家過夜,隻有一次,我生病他放不下我,陪了我一整晚。按理說,你也挺幸福的,子墨一直都在保護你。”
丁辰很想反駁,然再多言語,在事實麵前都是淺薄的。她滿心苦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胃部更是一陣接一陣痙攣般的抽痛。
於箏有點可憐這個女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在逞強。但僅僅是同情,她不可能拱手相讓唾手可得的幸福。她聲音低啞,“丁辰,我求你把子墨還給我,我不能沒有他。”
丁辰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痛,耳邊嗡嗡作響。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坐在這裏,聽於箏傾訴她同裴子墨的深情,而她的存在不過是個巨大的諷刺。
“丁辰,沒有他我活不下去,而你,比我堅強。”於箏目中透出哀求。
丁辰嘴裏泛苦,她沒有那麼偉大,她不可能看著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而視若無睹,她做不到。“對不起,我還有事,我該走了。”她匆匆丟下一句話,落荒而逃。她是真的在逃離,腳步倉皇,失魂落魄。
於箏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她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
丁辰身心備受煎熬之時,裴子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於箏一直都沒有找過他,卻在今天突然給他發了一條短消息。他瘋狂地給她打去電話,回複他的隻有“嘟嘟”忙音。
他坐立難安,來回踱步。
丁辰踏進門時,他依然臉色沉重。“回來了,”他眉峰微微一動,唇邊勾出一絲笑。可惜這笑容不是出自真心,著實難看。
“嗯,”丁辰深吸口氣,決定攤牌。“於箏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裴子墨錯愕,“你……都知道了。”聲音都變了,掩飾不住的驚慌。
丁辰淡漠地掃他一眼,點點頭。
裴子墨痛苦地抱住頭。
“逃避不是辦法,”丁辰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冷靜,“事情總要解決的。”
“辰辰,我……”裴子墨神色懨懨。
“盡快拿主意吧,”丁辰第一次,神情頗為不耐。
室內安靜到近乎詭異。
裴子墨闔了闔眼,“辰辰,我並不想傷害你。”
可你已經傷到我了,丁辰在心中說。
“那晚的事,我也不知怎麼會發生的,我……”
“夠了,”丁辰厲聲打斷,“你們的事,我不想聽。”原本平靜如水的臉上瞬間湧現悲戚哀傷,之前努力營造的平和氛圍,頃刻間化為烏有。
裴子墨的嗓音悲戚而蒼涼,“我對不起你。”
丁辰冷笑數聲,“你隻需告訴我,你是不是想離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裴子墨支吾嚅喏。在他得知於箏懷有他的骨肉後,他心中的天秤已不再受控製。
“我來替你說。”丁辰顫栗道:“你想和我離婚,然後同她組織家庭,對麼?”
裴子墨唇微動,聲音含糊不清,“於箏她不能沒有我,孩子也不能沒有父親。”
那麼,我們的孩子呢,他同樣需要父親,需要一個健全的家庭。丁辰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將這話喊出來。莫大的悲哀籠罩在心頭,她堅決地搖頭,冷冰冰地說:“我不同意離婚。”如果這三人之爭,必須有一個人犧牲,憑什麼是她?她並不惡毒,卻也不是聖人。讓於箏不好過,起碼她心裏會痛快些。
裴子墨心中忽然就舒坦了,也許他一直就在等丁辰做決定。她若不放手,他寧可受千夫所指,遭萬人唾罵,甚至被告上法庭,他都可以忍受。許是不知不覺已愛的那麼深,裴子墨嘴角彎了起來。
丁辰見他倏然笑得眉目舒朗,悲憤莫名,冷淡道:“她就那麼讓你神魂顛倒?”
裴子墨滿腔歡暢淋漓的情緒,刹那間灰飛煙滅。不及開口,他的手機響起,一見屏幕上跳動著於箏的名字,他不想再對丁辰有任何隱瞞,接通了免提。
“子墨,我不該打攪你的生活,祝你和丁辰幸福,再見。”於箏說完這句話,便掛了電話。
裴子墨怔怔地望著黑掉的手機屏幕,若有所思。
丁辰亦覺得事有蹊蹺,於箏的態度轉變得太快。
須臾,兩人不約而同道:“她不會做傻事吧。”
裴子墨臉色大變,以最快的速度開了門,衝出去。
丁辰在他身後叫喚:“我和你一起去看,興許能幫上忙。”
“嗯,快點,”裴子墨連聲催促。
丁辰索性連鞋都沒換,直接趿著拖鞋走。
裴子墨將車開得飛快,兩個人精神都高度緊張。
丁辰嘴唇哆嗦著,她雖對於箏沒好感,但也不想她出事,萬一於箏有個好歹,她這輩子都將背負心債。
裴子墨也是同樣的心理,倘若於箏因他而遭遇不幸,別說他同丁辰之間再無挽回的希望,一屍兩命的後果也是他承擔不起的。
他把油門踩到底,車跌跌撞撞地往前衝,引來路人側目。
丁辰強忍住胃裏的不適,使勁抓著椅背,氣息不穩:“裴子墨,你開慢點。”
裴子墨心神大亂,根本聽不見丁辰的話。
他用比平常少一半的時間到達於箏家,胡亂停了車,顧不得丁辰,飛奔上樓。
丁辰捂著嘴,大口喘息,等稍許平複了些才緩慢移動腳步。
裴子墨拚命按門鈴,又給於箏打電話,隻聽見屋內她的手機在響,但就是不開門也不回答。他急得滿頭都是汗,太陽穴上的青筋突起,又捶牆又跺腳,“於箏,你開門。”
丁辰一見他的模樣,歎口氣,“報警吧,這樣不是辦法。”她心頭若有若無地籠罩著不安。
裴子墨手無意識地撐在門上,虛掩的房門應聲而開。他一個箭步闖入,丁辰緊隨其後。
於箏並沒有在客廳,裴子墨奔去臥房也沒瞧見人影,驟然聽到丁辰大聲尖叫,他立刻衝去浴室,被眼前的情景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於箏倒在浴缸中,一把鋒利的水果刀被丟棄一旁,鮮血從她左腕傷口不停滲出,已將整缸水染紅,她表情安詳,嘴角甚至還掛一絲淡笑。
丁辰震驚無以複加,一陣眩暈襲來,她心口一緊。
裴子墨腿都軟了,但理智還在,他把於箏從水裏撈起來,用浴衣裹住,找了塊幹毛巾撕成條狀緊緊綁住她割破的傷口。做完這一切,他回頭,對著已經嚇傻了的丁辰吼道:“你還愣在那裏幹什麼,快叫救護車。”
丁辰如夢初醒,顫抖著摸出手機,因為著急撥錯了好幾次號碼,好不容易接通,她聲音又抖個不停,裴子墨一把搶過手機,用幾句話交待清楚地址和方位,然後用力抱緊於箏,堅定不容質疑的口吻,“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們要不要下去等?”丁辰問,隻想著節約點時間,好救於箏的命。
“你把她的腳抬起來,舉高點。”裴子墨口氣並不好,但他自己沒有意識到。
丁辰隻猶豫了下,裴子墨便不耐煩地道:“你磨蹭什麼?在救護車到來前,我們要保證她腦部血液的供應。”他越說越大聲,到最後吼了起來。“你有沒有常識?”他加重了語氣。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丁辰猛吸幾口氣,不讓它流出。裴子墨從來沒有如此凶神惡煞般的對待她,丁辰心裏空蕩蕩的,頭恍若裂開一般得痛,但她仍倔強地照著裴子墨的吩咐高高托住於箏的兩條腿。她最近身體本就虛弱,加上沒吃過東西,這一用力,背脊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裴子墨壓根沒有注意到,低低咒罵:“救護車怎麼還沒來。”
丁辰吃力地站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咬緊牙關,眉頭擰緊,努力捋平氣息。
總算盼來了救護車,醫護人員把於箏抬上擔架,丁辰虛脫地坐在地上,裴子墨緊跟而去,沒有回頭看她,更沒有扶她一把的意思。
她眼中蒙上哀傷,呼吸沉重,像是被人死死扼住脖頸,之前強行克製的眼淚,噴薄而出。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在裴子墨心中毫無地位。她的委屈無法訴與人聽,隻能合著眼淚吞入肚中。
裴子墨再回到家已是第二天下午。手揉著太陽穴,滿臉倦容。
“於箏她……”丁辰有點不敢問下去,怕聽到的將是她難以承受的結果。
“她已經脫離危險了,醫生說幸好傷口割得不深,我們又救治及時,她才得以保全性命。”裴子墨樣子是少有的疲憊,微微眯了眯眼。
丁辰終於放下心,卻不知該說什麼。
“能給我煮碗麵麼?”裴子墨說,“身上難受,我得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好的,”丁辰看他,眼底靜謐淡漠,“你又要走麼?”
裴子墨煩躁道:“於箏情緒還不穩定,我不太放心。”
這個名字讓她覺得刺耳,丁辰心灰意懶,“沒其他事,我就想告訴你,我決定離婚,成全你們。”
裴子墨身體猛然繃緊,懵了下,“你說什麼?”
丁辰的臉色憔悴,雙眼黯淡無神,仿佛下定決心:“裴子墨,我們離婚。”
“裴子墨,我們離婚。”這話就這樣直直撞入他的腦海。他艱澀地張口,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丁辰聲音平平,“等你什麼時候空下來,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現在你先好好照顧她。”
“不能挽回了麼?”他的眸子有些許波瀾流淌過。
“不能。”曾經她也以為沒有裴子墨的人生是不完美的,而今她已覺得很累,放手,這大概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她失去愛情,但不能沒有尊嚴。
裴子墨再無話可說,神情落寞。
丁辰緩慢走進廚房,回眸深情凝視,將他的背影定格成雋永的記憶。
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偏執的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還有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愛,就是讓自己愛的人追尋他的愛。
為了他的幸福,丁辰願意還他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