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的阿爺確實是磨鏡人,家中日月甚艱,她上下幾個姐妹皆被賣了,如今她還時常要接濟家中父母兄弟。認真比較起來,阿栗一家也算是世仆的第一、二代,實在比錦繡這個單個兒賣進府裏的,強上百倍不止。
秦素此刻倒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真是士別三日……不,應該是農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知不覺間,阿栗居然這麼會拌嘴了,幾句話直戳錦繡軟肋,還叫人挑不出錯犯來。
“都少言幾句罷,在女郎麵前沒大沒的。”馮嫗終於出麵調停了,眼角餘光攏在一旁的秦素身上,口中的話卻是直指阿栗,語氣頗厲:“阿栗,往後不許這樣話。”
不錦繡言語有誤,卻單單指責阿栗的不是。
秦素不為所動,麵上的笑分毫未變。阿栗對馮嫗的斥責更是渾若不覺,利落地應了個是,便抱著瓶子出了門。
馮嫗倒怔住了,隻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間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不由自主地便去看秦素,麵上難得地露出了幾許茫然。
有些時候,她真是弄不懂這個六娘子。你她聰明吧,她時常便聽不出別人話中有話來,就如此刻,被人明裏暗裏指摘了,她卻根本無動於衷;可是,你若她愚笨吧,她卻從來不犯錯,尤其是規矩與禮數上,簡直是無懈可擊。
便在馮嫗呆的當兒,阿栗已然行出了門邊,卻又在轉出門時略略轉身,輕飄飄地看了錦繡一眼,那眼中的得意毫不掩飾,頭還特意昂得高高地,鼻孔都要翹到上去了,直將錦繡氣得又變了臉,方才趾高氣揚地走了。
秦素見狀,又是一陣暗笑。
“拿著罷。”她將手中的花兒遞還給了錦繡。
錦繡此時的臉色已經青了,下意識地接了花在手,神情還是僵硬著的。
秦素便向她一笑,和聲叮囑:“稍後阿栗回來了,你便將花兒擱在東次間的案上。此花清麗,我一會兒還要過去照著它描個線稿出來,你記得擺弄得好看些。”
簡單的幾句吩咐,卻讓錦繡像是找回了一些體麵,麵上神采漸生:“是,女郎。”她脆應了一聲,看著手上的梨花笑道:“我定會將花兒擺弄得能入了畫兒的,女郎放心。”
秦素眉眼皆彎,頷道:“好,且看你的本事。”
錦繡再度應諾了一聲,便挺著腰杆兒走了出去。
不一時,這一樹翠影素痕,便已插在了透雪瓶之中。
錦繡果然有兩分眼光,將花瓶擱在了角落的憑幾上。那枝葉與花朵一半探入窗紙,一半落於牆壁,明暗錯落,倒還真有幾分畫意。
秦素便在案邊坐了,將一應畫具皆擺開,又單點了錦繡服侍。
總要給這丫頭一點機會,讓她講講東萱閣裏的事情,也免得憋壞了她不是?
得了這樣的機會,錦繡自覺麵上有光,整個人亦像是活過來了一般,對秦素的態度極是殷勤,又是研墨又是鋪紙,倒是好一陣的忙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