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忙應聲道:“正是,郎好眼力。”
本朝的商人地位十分低下,別看秦素隻是個僮,隻因她身後有一位精研術數的“師尊”,她的地位便儼然比這商人要高了許多,這商人對她的態度便帶了幾分心與討好。
秦素便笑道:“我可不敢自誇,這話是我師尊的,他老人家,今日若有行商來問,可贈一言,不知郎君願聽否?”
那中年人忙不迭地點頭陪笑道:“願的,願的,還請郎來。”
秦素清了清嗓子,脆聲道:“師尊了:南南之南,郡多買碳。”
這清亮的聲音落下,醉仙樓裏便又是一靜。
大家還以為能聽到什麼警世之言呢,卻沒想竟是這樣一句話。
那中年人皺起了眉,顯然並未領悟辭中之意,神情十分茫然。
秦素這兩句話其實是給薛二郎聽的,這商人解或不解,倒在其次。
自江陽郡往南行,依次是漢嘉郡、朱提郡與建寧郡。
中元十二年冬,向來四季如春的寧州建寧郡突降大雪,導致薪碳價高。
於商人而言,這句贈言可是十分實惠了,隻看他能不能懂,懂了又會不會信。
秦素瞥眼看向薛允衡,卻見他仍在沉思,應是並未聽到他們的對話,倒是他身後一個文士打扮的男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秦素暗自點了點頭。
這世上的聰明人還是很多的,隻要有人能聽懂,那便足夠了。
她斂下心神,轉向薛允衡長揖到地,語聲朗朗:“師尊之言,還請郎君勿忘。”
薛允衡回過神來,清幽的長眸中漾起笑意,語聲和緩:“自然不忘。”
他的語氣十分閑適,態度亦很輕鬆。
秦素看在眼中,不免歎了口氣。
薛允衡顯然仍是將此事當作了一件趣聞,而不是真正地予以重視。不過,以秦素現在的能力,能讓廩丘薛二郎停下來聽她完這麼一大段話,此事便已成功了一半了。
這般想著,她終究有些不放心,便又端正了身形,朗聲道:“郎君乃是信人,還請勿負師尊之意。”
但願薛二郎能看那幾封信,秦素如今也隻能這樣祈禱了。
見這僮瘦瘦,話行事卻自有一股沛然之氣,薛允衡倒有些訝然,停了一會方頷微笑道:“好。”
秦素欣然點頭,攏袖再施一禮,便繞過薛家一行人,踏出了醉仙樓。
眾人引頸而顧,隻見那著青衣的身影,不多時便行至了視線盡處,那一雙大袖隨風拂來擺去,倒有了幾分仙家的飄逸。
凝眉望著秦素消失的方向,薛允衡心中頗為躊躇。
對於那位“師尊”,他還是有幾分好奇的。
一個侍衛近前兩步,低聲問道:“郎君,可要派人跟著?”
薛允衡沉吟了一會,神色微凜:“罷了,此處已近符節,不宜生事。”語罷一揮袖,淡笑道:“上樓。”
那侍衛領命而去,一直站在旁邊沒話的那個文士卻走上前來,低聲問道:“郎君,那人或可一用,何以交臂而過?”
薛允衡笑得篤定:“先生以為,這世上真有淡泊名利之人?”語罷,閑閑一擺衣袖,神態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