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東京
離開芝日蔭町的旅社,小泉純一手拿東京地圖絮絮叨叨地向路人問路,從新橋車站搭上去往上野的電車,順利地在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的須田町換完車。到了本鄉三町目下車,再沿著一所高中往前走,在岔路處右轉,然後抵達根津神社外坡上一間名為袖浦館的公寓,此時已是十月二十幾號早上八點的事。
這裏的路呈丁字狀,一條是從神社前爬上來的道路,一條是純一自己摸索出的街道,兩條路垂直交叉處就是袖浦館。這是一棟仿西洋式的建築,木頭建材上塗有油漆,像個火柴盒似的。入口處拉門的橫木上,有許多木牌並排鑲嵌著,上麵寫著住戶的姓名。
純一在門口駐足,讀著上麵的名字,自己想找的大石狷太郎就在由上往下數的第二三位—馬上便找著了。
“您找哪位?”一位年約十五六歲、身上交叉係著一條挽袖子用的赤色布帶、正拿著抹布擦拭進門處板緣的女傭,此時停下手上的動作開口詢問。
“我想拜訪大石先生。”
出身鄉下的純一操著從小說中讀來的東京用語,仿佛說著不熟悉的外語,一字一句皆經過細細思索之後才說出。如此一路走來,尚能順利地得到響應,純一心中暗喜。
看起來早熟且聒噪的女孩,握著抹布站起身子。映入女孩眼簾的是個有著一對剛孵出的白色雛鳥般雙眼的青年,身穿白點花紋的棉夾衣與厚棉和服褲裙,外罩同一材質的外衣,頭上戴著軟質茶褐色的帽子,藏青色的布襪上套著薩摩木屐,一副理所當然的學生打扮,從頭到腳都嶄新亮麗,任誰也看不出這是昨晚才到新橋的鄉下人。女孩親切地看著純一說道:
“要找大石先生嗎?你現在來的時間不對哦!那個人不到十點是不會起床的,早餐和中餐他也都是一起解決。如果外出,有時要兩三點才會回來,若是碰上休假,就會睡上一整天。”
“那麼,我去散個步再回來!”
“好的,麻煩你了。”
純一往神社前的斜坡漫步而去,走了兩三步便從夾衣內掏出細細折好的地圖,邊看邊往前行。一路上,不斷與形形色色、前往本鄉大道的人擦身而過,有穿著西裝如政府官員的男子、戴著製服帽的大學生或白條紋帽的高中生,還有正要去上課的小學生、女學生等,不過一轉入斜坡,半個人影都沒有了。斜坡的右邊是高中校舍的圍牆,左邊則是新蓋好的教堂,從旁邊窩棚般的住家經過扯開嗓門招攬乘客的車夫,再往前走一點,所見盡是圍繞著土牆與樹籬的豪邸,其間華麗的車道既氣派又寬敞。
一個人獨自走在寬廣的大道上,早晨冷冽的空氣令人汗毛直豎。純一想著女孩對他說的有關大石先生的日常生活作息時間;對於這位讓他大老遠從故鄉跑來拜訪的大石,他早已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幅不甚模糊的圖像。剛剛聽到的關於他的敘述,一點也沒有破壞到這張圖像的輪廓,反而更增添了一層明確感,使得純一心中混合著景仰與敬畏的感覺變得更加真實與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