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國華掩不住臉上的得意,道:“想當初我還是個小股長的時候,給他提鞋他也不看我一眼。後來我當了科長,他還是不把我放在眼裏。局裏準備把我提拔為這特別刑事偵辦處處長的時候,他竟然說我這個人難堪大任,還建議另擇人選,若不是我早有準備,暗中打通了關係,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有出頭之日啊!林副官,現在連這老鬼也給我送錢了,你看怎麼辦?”
林副官沉呤了一會兒,道:“處長,屬下覺得金八爺的地位在廣州城裏雖然說不上隻手遮天,但還是德高望重的,既然今日他有意向你示好,你大可以敷衍他一番,但人心難測,你也不可不防。”
勞國華笑笑,道:“這個我自然明白,隻不過今天我有利用價值,他就把我當人看。他日如果我失勢了,他還不是把我當作一條狗?”然後揮揮手,輕蔑地道:“這錢拿去和弟兄們分了它,不要白不要,我才不稀罕。”
林副官將錢收起來,道:“謝謝處長。”然後看了陳燁一眼,又道:“處長,現在這個李寶晴怎麼辦?”
勞國華反問道:“你說呢?”
林副官想了想,道:“金八爺給處長你送錢,無非是想保住這小子一條性命罷了,況且青木君也有令,在沒有捉拿到真凶前要我們好好看管著他,一麵是人情,一麵是軍令,處長有何想法?”
勞處長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看著陳燁,道:“既然連金老鬼也給咱送錢了,這個人情不能不賣,就不用刑了。暫且把他扔進聯防隊的大牢裏吧!聽說這小子手上功夫很有兩下子,扔到聯防隊的大牢裏就算出了什麼狀況咱們的關係也脫得幹幹淨淨,這個便宜咱們算是白撿了。”
林副官點頭道:“處長英明得很。”
勞國華拍了拍林副官的臉道:“在這種時勢啊!既要兩頭通吃,又要兩頭討好,這官場上的學問大著呢!你學著點吧!”
林副官點頭彎腰道:“多謝處長指點。”
勞國華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左右扭了兩下,道:“廢話少說了,現在就把這小了送過聯防隊的大牢去吧!我們也好回家吃團年飯。”
林副官走出審訊室叫來了兩名獄卒,帶上陳燁走出特別刑事偵辦處,雖然特別刑事偵辦處與西憲兵聯防隊隻有一牆之隔,但外麵還是備好了押送的囚車,勞國華親自押送。特別刑事偵辦處是汪偽政權廣州保衛局下屬的一個分支機構,日軍為了歸化廣州市民,名義上廣州保衛局局長由汪偽政權領導下的副市長許凡山兼任,但實權卻仍然掌握在日軍手裏,青木紀郎就是保衛局的實權人物。
西憲兵聯防隊裏有假山流水,也有樹木,但隻是一盤盤不過半人高的盤景,大概是日軍為了安全起見,將後院的大樹全砍了,這樣巡邏起來便可一目了然。這後院也被分成了好多進,每一進都有矮牆分隔,有拱形的月牙門,月牙門後的屋子裝飾得非常別致,很有東洋風味,顯然是西憲兵聯防隊裏某些高層的書齋或者寓所。聯防隊裏的監獄則被一堵裝有電網的高牆與這些書齋寓所分隔開來,而且關卡重重並分布重兵把守。
勞國華雖然是這裏的老熟人,但每過一道關卡還是必須出示證件的,其實哨兵也並非不是不認得勞國華,而是因為這裏關押的都是重刑犯,可以說進到這裏的監獄幾乎就沒有活著出來的可能了。
陳燁被帶進大牢裏的時候已是黃昏,如果是在家鄉,想必現在已是爆竹聲聲歡樂融融一家人正在吃著團年飯了,從一間間的牢房前走過,看著裏麵一張張絕望的麵孔,陳燁的心在無聲地歎息,為什麼有的人來到這個世間仿佛就是為了受苦受難的?他們享受過家庭的溫暖嗎?他們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明天嗎?一個左右不了自己命運的人是多麼的可憐啊!
陳燁在心裏為自己慶幸,慶幸出生在一個和平的年代,讀書的時候,家裏窮,陳燁曾經在心裏埋怨過父母,埋怨父母為什麼不像班上有的同學的父母那樣當官的當官,從商的從商,埋怨他們為什麼給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埋怨他們為什麼心甘情願地當一輩子的農民,如果沒有來過這個時代,沒有看過眼前的一切,陳燁覺得自己也許永遠不知道這個世間真正的苦難,世間真正的苦難不是你正在吃苦,而是沒有了希望。明白了這一切,陳燁心中釋然了,雖然他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他終於覺得自己實在沒有白來這個時代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