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榮大酒樓前身是清代廣州城內的一座嶺南名園,廣州淪陷後這裏曾經被弄得麵目全非,後來在日偽政權的支持下,金八爺接下來建成了目前廣州城內最豪華的大酒樓,能夠踏足新榮大酒樓的人非富即貴。對於窮人來說,這裏既是富貴飯堂也是一個令他們敬而遠之的地方;對於一般商人來說,能夠踏足新榮大酒樓,足以成為在同行間茶餘飯後拿出來炫耀的資本。
如果能夠得到一張金八爺迎春年會的請柬,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非常有麵子的事情,因為這張請柬代表的不但是財富,更是地位和權力的像征。據說在去年,金八爺迎春年會的請柬曾被以一千元的高價出售,雖然這隻是沒有當事人名字的傳說,但由此可見金八爺在廣州城內的名號有多響亮。一千元基本是當時一個工薪階層兩年的收入,但有人為了見金八爺一麵不惜一擲千金卻是實實在在有的。
臘月二十九,陳燁看著林梓方送給自己的那一張請柬,若是在幾天前他是絕對不會參加這樣的晚會的,但見過金八爺後他卻想明白了很多,有時候做人不但要妥協還要懂得隨機應變。來到新榮大酒樓差不多已是傍晚六點,酒樓前嶺南特色的園林廣場已經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車子,為來賓泊車的侍應生彬彬有禮。亭台樓角飄滿了汽球,酒樓兩旁各種珍貴的花木上也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酒樓大堂裏富麗堂皇流光溢彩,大紅地氈一直從大堂鋪出到廣場外麵,兩邊站滿穿著旗袍笑靨如花的迎賓姑娘,每一位賓客從踏上地氈的那一刻就在充盈著甜美的歡迎聲中直至踏進大堂,在這種絕對尊貴的氣氛中每一位來賓似乎都感受到這一切好像就是專門為迎接自己而布置的,每一位來賓的臉上都笑容滿麵,陳燁走進大堂的時候,晚會即將開始了。
記得小時候,很喜歡那種硬梆梆的椰子糖,奶奶偶然才給一顆,總不舍得嚼碎,總要留在口中讓它慢慢溶化,慢慢地品嚐那種又香又甜的味道。有一次到表叔家看望舅公,表叔從上海帶回一包大白兔奶糖,才知道世間除了椰子糖外還有更棒的大白兔奶糖,及至讀小學,有一次同桌的父親到香港出差,買回一盒巧克力,同桌十分慷慨地塞給陳燁一塊,陳燁又知道原來世間不隻有椰子糖和大白兔奶糖,還有巧克力。
從東北到廣州,從內蒙古到雲南,從二十一世紀回到這個年代,陳燁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嘴裏含著一塊巧克力就感覺非常滿意的小學生。他的閱曆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日漸豐富,遇到秀峰隱士後更養成了波瀾不驚的性格,即使內心感到十分驚訝也不會隨意在臉上流露。
踏進新榮大酒樓的那一刻,陳燁的內心並不見得十分的震撼,雖然它的富麗堂皇和侈華豪氣即使相比二十一世紀的酒店也不遑多讓,真正引起陳燁注意的倒是這座酒店的建築風格,這種建築風格陳燁一直以為隻有在古羅馬的角鬥場上才會出現的,不曾想竟讓一個叫做金八爺的人帶到了這淪陷期的廣州。
這是一幢五層高的複式酒店,站在寬敞的大堂抬眼向上看,意大利的水晶吊燈高高在上散發著眩目的光彩,壁頂上的巨型天使浮雕栩栩如生,經過精心打磨的大青石螺旋形樓梯盤旋著直到五樓。酒店外麵的嶺南園林景觀也修葺一新,仍然保持著傳統中國的特色,站在酒店內向外看去,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結合在一起卻並不令人感覺突兀,倒有一種相互輝映渾然天成的慨歎。
足以筵開百席的大堂裏已經來了數百賓客,有中國人日本人和少數的西方人,雖然陳燁並不認得幾個,但從他們的衣著舉止上看都是社會上各行各業中絕對的翹楚,大部份坐在真皮沙發上捧著酒杯吸煙或者聊天,一些剛剛到來的則很有禮貌地逐一和相識的熟人朋友打招呼握手寒暄。服務生托著擺滿酒類飲品的托盤在人群中穿梭往來,一隊看樣子應當是從意大利請來的樂手在早已布置好的舞台前演奏著舒緩的樂曲,幾位身穿晚禮服的太太小姐已經在舞台上翩翩起舞。陳燁嘴角帶著笑容從服務生的托盤上捧過一杯雞尾酒慢慢地品味著。
牆上的掛鍾指向六點整,音樂忽然停止了,全場也安靜了許多,身穿唐裝外麵套著一件大紅馬褂的金八爺領著一行人滿麵春風地從二樓走下來,這一行人中陳燁認得的有時常在報紙上出現的日偽政府副市長許凡山、王世平的父親商會會長王一凡,還有幾個商人模樣的老頭和一行日本軍官。其實來賓中誰都可以看出,能夠和金八爺一起出場的人來頭都不小,他們走過的地方眾賓客都紛紛讓出一條道,更有諂媚者在這行人路過時不停地彎腰鞠躬點頭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