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死敵(1 / 2)

寒冬臘月,朔風呼嘯,一丈見方的小屋子冷如冰窖,窗紙早破爛不堪了,冷風呼呼地灌進來,吹著床上打滿補丁的髒汙薄被。『可*樂*言*情*首*發(www.klxsw.com)』

被子下躺著薑照,唐國公府二房的小夫人,昔年錦衣玉食,如今不若豬狗。

二夫人容不得她,將她移出府第,打發到荒廢別院也就罷了,連主屋也不給她住,隻將她丟在破爛雜物房的破爛床上,身邊沒留一個伺候的仆役。

她在這裏躺了幾日,水米未盡,病入膏肓。

屋子裏有老鼠,而且不太怕人。畜生很知道冷暖,床雖冷,因為有她微弱的體溫在,卻是屋裏唯一存些溫度的地方。自她躺進來不久幾隻老鼠就竄到床上,先還隻貼在被外取暖,後來索性鑽進被子,和她同衾共眠。

她看不見它們,二夫人一盞湯藥瞎了她的眼,她隻能感覺到它們個頭的大小,粗糙的皮毛,以及鋒利的牙齒。

“我的肉好吃嗎?”

不知第幾日開始,她冰冷僵硬如屍體,再沒什麼體溫可言了,幾隻小老鼠在她裸露的手上磨牙許久,終於有隻大老鼠咬了她一口。大概是以為她久久不動已經死了,想用她飽腹充饑。

她覺得疼,但其實也並不怎麼疼,或者說,疼與不疼,於如今的她而言都是無所謂的。

而且這點子疼,比起不久前受過的酷刑拷打,實在不值一提。

下意識反手握住了老鼠脖頸,力氣不大,速度也不快,那老鼠卻因在被窩裏安逸慣了一時不妨,被她抓個正著,加上被子捂著,慌亂間沒找到逃路,隻管扯著脖子尖叫。

她枯瘦如柴的手裏握著老鼠,隻感覺到一團肥碩的肉在手心亂動,觸感粗礫而惡心。

但她不覺得髒,也並不怕。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可怕的,可嫌棄的?

“好吃嗎?”

她笑著,再次問了老鼠一句。

這次那畜生大概是清醒了,用力一掙,猛地掙開她的手,哧溜溜帶著一窩崽子鑽出床被,悉悉索索遠去。

“還以為你們多大膽,原來不過如此。”

薑照微哂。

先是用她取暖,繼而想用她飽腹,卻終究戰戰兢兢心存忌憚,一有動靜趕緊逃之夭夭——畜生到底是畜生,不似二夫人,可以下狠手置她於死地。

所以她能嘲笑老鼠,卻不能嘲笑二夫人。

因為對方再卑劣無恥,終究是活下去的那個。

活著……

不一定舒服,但總比死了強。

她就要死了,背著一身私通和逃妾的汙名死在冰冷破敗的廢園裏,估計屍體還要被丟去喂野狗——唐國公府極愛麵子,是不會給她這個“寡廉鮮恥”之人收斂下葬的,而娘家……

娘家早就沒了。

家破人亡。

三年前,她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她自忖問心無愧,沒做過任何壞事,沒害過任何人,可到頭來,卻像十惡不赦遭了報應似的不得善終。而那些害了她和她家的人卻高官厚祿,步步雲霄,怎麼作惡多端都沒關係。

她想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

憑什麼!

如果這世道,真如許多人所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那麼她為何不做個徹徹底底的壞人,讓那些卑鄙小人也嚐一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倘若她從一開始,就當個禍害……

那麼後麵的一樁樁,一件件……

薑照不能視物的眼眸,在刹那間突然凝聚兩點光華,幽幽的,如三途川上浮蕩的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