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淩靖,是在“盛世”燈影暗淡的包廂區。
準確地說,是我在包廂裏麵,他在外麵。我們隔著一道門,但是門沒有關緊。於是,越過那道狹長曖昧的縫隙,隔著渾濁的空氣和迷離的燈光,我們的視線膠著在一起。
我們就那樣看著彼此的眼睛,我坐著,他站著。
如果你以為,這是偶像劇裏那種浪漫得一塌糊塗的一見鍾情,那麼我隻能悲傷地告訴你,你錯了。
我記得那天的音樂很High很熱辣,聽得人麵紅心跳。我被人灌得多喝了兩杯,歪在包廂的沙發裏昏昏欲睡,連那幾個少爺帶著女伴出去了都不知道。
等文昭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按到他大腿上的時候,我看著他黑褐色的眼睛,還十分天真地問:“到家了嗎?”
那天很熱,白天出去拍照,為了換衣服方便,我穿了一條水藍色的掛脖露背裙,很清涼的款式。
但穿這樣的衣服不適合戴文胸,所以我隻貼了乳貼。文昭用牙齒咬掉那兩個心形的絨布貼片,唇齒廝磨間,我聞到他呼吸裏淡淡的酒香。我仰起臉,看著頭頂幽黃的壁燈,當時還想,家裏的燈怎麼變成這樣了?
太熱了,包廂裏有冷氣,可兩個人貼在一起,很快就汗水涔涔。我迷迷糊糊地看著文昭脫掉襯衫,解開皮帶,用炙熱的手掌扣住我的腰。我以為他要洗澡,還主動幫他解開兩顆紐扣。直到被他箍在臂彎裏,我才覺出不對來,想掙紮,卻用不上力氣,手指抓著他肩膀的皮膚,摸到一層汗。
跟這個少爺相處了三年,尚算知道他的脾性。我沉默,他會為所欲為;我喊停,他就變本加厲,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我選擇沉默。
就在我像隻受傷的小企鵝一般縮在他懷裏,等著被吃幹抹淨的時候,忽然砰的一聲,我聽到背後有動靜。
起初以為是電視機,迷迷糊糊轉過臉一瞧……我的酒一下就醒了。
直到那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這不是家,而是“盛世”的包廂。而包廂的門根本就沒關緊,留了一條不寬不窄、不仔細看或許看不到、但是站在門口絕對能看到的縫。
那我跟文昭不是一直都在現場直播?
晴天霹靂!
我就這樣被文昭帶著,糊裏糊塗地上演了一場浮華都市的糜爛大戲,可悲的是,因為角度的關係,文昭不會被人看到什麼,而我的整個後背都暴露在門口那個人的眼睛裏。
顯然,靠在牆壁上的男人也被我們嚇了一跳。因為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閃過某種驚訝……或者是不屑的情緒,雖然隻有0.1秒。
而這世上向來是無巧不成書,我被那人看到的時候,他竟然也沒閑著。
一個穿戴很“小姐”、姿態很“小姐”、動作也很“小姐”的長發美女,正纏在他身上,嗯……非常盡職地為他服務,姿態優雅,動作嫻熟,旁若無人,感人至深。
一切,就這樣開始……
多年之後,我忘記了很多東西,卻一直記得淩靖當時的眼神。
我之所以對那紛亂難堪中的一眼印象深刻,是因為他的眼中有一種讓我捉摸不透的東西。那裏麵沒有局促,沒有尷尬,沒有興奮,沒有挑釁,沒有好奇,退卻了最初那一瞬的驚訝,他平靜得幾乎不可思議,仿佛早就料到在某一天的某一刻,我們這些素昧平生的人會相聚在一起……
在遠方的黎明來臨之前,在未知的死亡降臨之前,在世界末日之前,迎接一場猝不及防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