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遇見
我開的旗袍店的位置不算太好,坐落在一條大馬路靠左的一條街道裏,店門前的街道大概隻有幾米來寬,對麵水果攤的討價還價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時間長了,還可以端摸出這段時間水果價格的行情。旗袍店的左邊是一家開了很多年的書店,平時也沒什麼人光顧,偶爾見帶著眼睛的幾個貌似知識分子模樣的人進出,往往他們從書店出來後,嘴裏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還有就是裝扮前衛摩登的女郎去翻翻裏麵的時尚雜誌,因為書店的櫥窗是一塊大鏡子,她們出來的時候還利用那鏡子描一下眉什麼的,也算是一道風景。
旗袍店的門前還有兩棵大榕樹,也許是年代久遠的原因吧,這兩樹盤根錯節的,兩個人也環抱不了那樹幹。奇怪的是,樹長的高了,從下往上看,頂上好象兩樹的葉子都長在一起了,遠遠看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一棵樹的茂盛。
街上的行人一向都不多,來來往往的都是附近的居民,上班下班送孩子接孩子的……一到晚上整條街就出奇的冷清,一陣風吹過,那風聲伴著老樹一起搖曳,簌簌作響,總讓人從心裏掠起絲絲冷意。
來我旗袍店定做旗袍的女人,都愛在晚上來,所以每天營業到淩晨也是家常便事了。
店裏的事從來都是我一個人在主持,小到打掃衛生大到做旗袍,都是我一個人在撲上忙下的,日子長了,也是覺得機械得很。不過這年頭,一個女孩子又能去幹什麼活,除了對旗袍有點遺傳的認識外,我想我也別無所長了。
至於遺傳的因素,主要是說我祖父。祖父是舊上海灘一個專門為上流社會貴婦剪裁旗袍的好手,那時候他有個外號叫神袍李,有人請他做旗袍的時候,他隻要看那女子一眼,就可以在一頓飯的工夫畫出那女子的身型以及尺寸的構圖,再下來,剪裁好一襲完整的旗袍更是他的拿手好戲,所以,那時候在上海灘,我祖父做旗袍的工價是最高的。
正在祖父被上流那些貴婦人捧星逐月的時候,在一個晚上,祖父一聲不吭的扔下了我跟祖母,從此消失得無蹤無影,了無音訊。
每當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總感覺到莫名的煩躁,那些童年裏破碎卻清晰的記憶,如幻燈片一樣在腦海裏不斷地回放,一再撥動你想要平息的心潮。記憶就是這麼怪,越是想要忘記的越是清晰,所以總抑製不了自己不去想他,眼前最常浮現相片裏祖父的模樣,慈祥平和,永遠對你保持一種寬容大度的笑意。
今晚上又起風了,我呆呆的望著空空的街角,百無聊賴。在骨頭都發出寂寞無聊的叫囂時,電話響了,鈴鈴鈴……。
“小影,明天晚上來我家吃飯吧,我媽生日,她可想你啦!”電話那頭是我的同學何青琳,這丫頭整日瘋瘋顛顛的,愛跳愛玩愛熱鬧。電話那頭,我還沒有問話,她一個人就劈裏啪啦地說開了,上次已經出過洋相了,還死性不改。
“好吧好吧,明個兒我早點關門過去。”我笑著答應。
掛下電話,轉過身來,伸伸懶腰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來今天應該沒什麼生意了,現在都晚上10點了。白天下過一場大雨,路麵凹下去的地方積滿了水,一灘接一灘的,在路燈的照射下,明晃晃像一麵又一麵的鏡子,相互鑲嵌扶持著,直到路的盡頭。在這樣的天氣下,實在讓人沒有外出的欲望。
我把櫃台的東西收拾好,正要把門拉下,眼角一閃,發現門前的大樹下儼然站著一個女人,借著昏暗的燈光,依稀看見那女人大概30來歲,手裏拿著一包東西。在我發愣的時候,她已扭著纖腰向我走了過來。
“李小姐,你好,我可以進來嗎?”她衝我笑了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我點了點頭,側了側身讓她進店。
那女子徑直走到櫃台,把手裏的東西往櫃台一放,看了我一眼,說:“我有件衣服壞了,你幫我縫縫可好?”
隻見她慢慢把那包裹打開,那雙手豐腴而靈活,而且保養得很好,在燈光裏閃著白皙的亮澤。
轉眼間,出現在麵前的是一件墨綠色的旗袍。
我伸手接過,這旗袍用軟緞真絲織成,手感如水柔絲滑,七分的袖子,花邊鑲滾,胸襟處手繡一朵絛色鬱金香,袖口橘紅片金窄邊,旗袍最上麵的鈕扣上嵌著一粒珍珠,格外的精致。那珍珠也就小指蓋那麼大小,成色暈黃,一看便知是古物。
“秦淮燈影清旗袍!”我驚道,一陣冷意從心底直衝腦頂。
做我們這行的,隻要有點些名氣的,沒有誰不知道這‘秦淮燈影清旗袍’。我打小就聽祖父時時提起,對‘秦淮燈影清旗袍’的傳說,已由最初的驚悸轉歸為平淡。長大上學後,便更不相信那一套離奇的詭異傳說。隻是現在夜近三更乍見還是忍不住頭皮發怵,不過那種恐懼也隻是一閃即過,我很快就恢複了鎮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