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偷飯的“小賊”們(1 / 1)

偷飯的“小賊”們

鄉土文苑

作者:唐小為

韓劇裏說,韓國有“三大神偷”:偷青春的郎君、偷S型身材的孩子和偷米飯的醬螃蟹。頭兩種“小偷”沒啥特色,對時下的潮妻辣媽們也早已不大靈光了,唯有這排行老三的“小賊”,算得上是久經考驗的韓國造:五六月間的滿黃梭子蟹,鹽漬後,調入摻了作料的滾醬油湯。吃的時候,米飯盛進蟹殼,拌上蟹黃、醬汁,嘬一口蟹肉配一口飯,根本停不下來!

江浙一帶也嗜食生蟹,一般是加鹽加酒,佐以五花八門的輔料,短則“醉”幾小時,長則嗆十來天。對象也不限梭子蟹,近海灘塗的小螃蟹、陽澄湖大閘蟹,均照“醉”不誤。這類蟹肴自古有之:《齊民要術》裏不放酒而放蓼湯,借水蓼的辛辣味去腥;隋煬帝好甜,他的“鏤金龍鳳蟹”要先在糖水裏浸一宿才入鹽湯;《東京夢華錄》裏的“洗手蟹”調味更講究些,添了生薑、陳皮、花椒等香料;浦江吳氏的方子最粗獷,“糟、醋、酒、醬各一碗,蟹多,加鹽一碟”。

紅膏熗蟹揾米醋,是沿海居民的“大下飯”,可對付不了內陸人的舌尖。雲、貴、川、陝一帶,不少人連清蒸蝦蟹配薑醋都嫌有味兒,非擱花椒、辣椒爆炒不可,生醃的海物河鮮就更消受不了了。這跟許多兩廣人吃不了手抓羊肉是一個理兒,“水居者腥,肉攫者臊,草食者膻”,好哪一口跟小時候吹沒吹過海風、聞沒聞慣草甸子味兒大有關係。

西南地界土生土長的偷飯“小賊”另是一個路數。貴州“老幹媽”、重慶“飯遭殃”一類重油配辣子的雜拌醬,是他們走南闖北丟不下的小跟班。成都朋友去上海開會,對著一桌子本幫菜嘀咕:“這麼甜,老子嘴裏要齁出鳥來了!”宴席一散,直奔賓館,弄一碗方便麵拌上小半瓶“老幹媽”,才鎮得五髒六腑都平穩了。

這當然是出門在外不得已為之,川渝人屋裏的“小賊”們要溫和許多,比如泡菜。

四川泡菜和韓國泡菜不是一碼事兒。鹽不重,主要借花椒和白酒之力。名堂多:紅白胡蘿卜、黃瓜萵苣條、藕片豇豆角、卷心菜苤藍、辣椒、薑、蒜、藠頭。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不敢泡的。我在峨眉山腳下吃過泡茄子,農家樂櫃台上,紅的、黃的、綠的、白的幾個大玻璃瓶擺在前麵,瓶子後麵偶爾探出年輕老板娘桃花色的臉蛋,像現成的油畫。

比起單用泡菜下幹飯,更精致的做法是加點鮮菜炒成鹹香味道,下粥。泡豇豆、炒鮮豇豆在重慶的早點攤兒上極受歡迎,酸、爽、脆、嫩,配上綿滑的米油子,開胃指數爆表。異曲同工的是江浙小菜蘿卜幹炒毛豆。

湘西也有一種廣為流傳的醃菜炒鮮菜,叫“外婆菜”,是拿梅幹菜、酸豆角一類醃物加大蒜、青紅辣椒、五花肉丁爆炒,這裏頭辣椒就是鮮菜啦!“外婆菜”可以直接下飯,也可以燒魚炒肉燴豆腐當佐料使。

各地主食有別,如果將“飯”的外延擴大一點兒,那麼陝北拌涼皮的油潑辣子、山東卷煎餅的大蔥和豆醬、北京抹烤窩頭片兒的王致和臭豆腐乳,也都可納入偷飯“小賊”一列。豪爽如東北菜,大碗大盤之間還是會有醬碟的一席之地,黃瓜、水蘿卜、生菜、柳蒿芽,蘸黃醬、東北大醬或蜢子蝦醬,就大碴子粥貼餅子,嗷嗷香!

沒錯兒,盡管你嘴大吃八方,但總歸有些時候,各式大菜的誘惑都暫時被屏蔽,隻有蟄伏在記憶深處的味覺密碼才支使得動舌尖。那是隱秘的犄角裏蹲著的某位“小賊”,在拿小爪子輕輕撓你的胃,那是你的發小,你的另類“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