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一年(2 / 3)

那是一個年歲很小的男童,深色的棉襖上沾滿了冰雪,似快要將他埋沒一般。男童的懷裏不知揣著什麼東西,小臉上滿是焦急的神情,一路馬不停蹄地小跑著。

他此時已經感覺非常難受,臉上泛著病態的土黃色,嘴裏不停地吐著粗氣,隻是一路跑來他都沒有想過要稍作休息,因為他知道娘現在比他更難受。

他知道娘是生病了,病得很嚴重,連續兩天都吃不下東西,這迫使年幼的他不但要獨立照顧自己,還要扛起照顧娘親的重任。

男童尚且年幼,不曉得娘得的是什麼病,怎麼才能治好,但好歹也知道人活著就不能不吃東西,所以他現在非常著急著要將懷裏的兩塊芝麻餅給娘送去。

“娘,我回來了!”

男童叫喊著跑進了一間破舊的小屋子裏,但剛進門,他整個人便怔在了原地。

屋子不大,連房間都沒有間隔,靠牆角的地方擺了張床,床上沒有人,床前的地板上卻躺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女人倒趴在地上,深紅的液體從她的身下流淌出來,像一條蜿蜒的小溪,一直延伸到男童的腳邊。

除此之外,屋子裏還站著兩名男子,兩人手上都拿著劍,仔細看去的話,那劍刃上似乎還在滴血。

聽到男童的喊聲後,兩名男子同時轉頭向他看了過來,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男童哪裏有見過這種場麵,手一鬆,兩塊芝麻餅從懷裏掉了出來,落在地麵上,顫抖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動,睜大著驚恐的雙眼喊了一聲:“娘!”

“你娘已經死了。”

趴在地上的女人絲毫沒有動靜,回答他的卻是一個男人冰冷的聲音。

聲音是從他背後傳來的,男童嚇了一大跳,想要轉身,卻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痛得他直接哭出聲來。

屋子的門口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名男子,年歲看上去比前麵兩個要大一些,看著男童的眼神跟他說話的聲音一樣冰冷。

男童早已被嚇懵了,哪裏聽得清對方在說什麼,而且一旦哭出來便跟普通的孩童一樣,隻知道怕,也隻能夠坐在地上哭,再也管不了別的什麼。

站在門口的男子冷冷地看著男童,麵無表情說道:“我馬上就會送你去陪她,要怪就去怪你那個當爹的吧!”

說完,他速度極快地抽出一把短劍,對準男童刺去……

坐落在巷子深處的小屋原本就是廢棄的,屋頂破了洞,雪花能透過洞口飄落,落在屋子裏。

一片鵝毛般大小的雪片恰到好處地穿過了這個空洞,蕩啊蕩的,來到了屋子中央。

雪雖下得有些大了,卻並沒有這般大過,又怎麼會出現鵝毛般大小的雪片呢?

下一刻,雪片在半空中散作了無數碎屑,細微如最小的針頭,卻鋒利如劍,向四麵八方濺射出去。

屋子裏有一個男人,正拿著短劍朝一名倒在地上的男童刺去,雪片散成的碎屑就刺進了他的嘴裏、鼻孔裏、雙眼裏,男人立時丟下了短劍,一雙手捂著臉,痛苦地想要嘶喊,卻怎麼也叫不出聲音。

另兩個人也幾乎是在同時丟掉了手裏的兵刃,雙手捂臉,嘴巴張的老大,卻同樣叫喊不得,隻能聽見他們的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哢哢”聲。

倒在地上的孩童驚恐地看著眼前那名痛苦萬分的男子,或許是受驚嚇過度,此時連哭聲都止住了。

奇怪的是,剛才雪片飛濺的碎屑竟沒有一絲沾在他的身上。

“唉,打女人,欺負小孩子,像什麼話呢?”

說話間,又有一個人從屋子外麵走了進來,那是個很年輕的男子,麵容清秀,身後背著非常厚重的包袱,一隻手撐起擋雪的傘,身邊還跟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

聞言,屋內的三名男子盡皆心神大駭,知道是遇上了他們難以匹敵的高人。

為首的那人離門最近,忍著劇痛剛想要喊他的手下撤退,卻忘了自己根本出聲,因為他的喉嚨剛才就已被雪屑給刺穿了。

他鬆開手,露出兩隻已經瞎掉的雙眼,摸索著想要逃出這間小屋,逃向雪地深處。另外兩人也緊隨其後,連滾帶爬地向屋子外麵摸去,在門檻上留下了好幾隻血紅的掌印。

背著包袱的年輕男子也沒去管他們,將小女孩往旁邊拉了拉,避免被他們撞上。

此時雪下得更加大了,好似要將雪地裏三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和一路上留下的斑斑印跡盡數吞沒掉,當年輕男子收起雨傘準備卸包袱的時候,他們便完全消失在一片蒼茫之中。

“娘……娘……”

小男孩跑過去,不斷地搖晃著倒在床邊一動也不動的女人,年輕男子放下包袱,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表情平靜說道:“你的母親已經死了。”

男童還太小,不能理解死亡的含義,但他從大人們那裏聽過,死去的人已經永遠離開了你,你便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一思及此,想到自己再見不到娘,也不能跟她說話,男童便傷心地哭了起來,久久不能平息。

在這期間,那名男子一直盤坐在屋子的某個角落休息,神情平靜,既沒有出聲安慰,也沒再說話的意思。

小女孩也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男子身旁,隻是眼睛時不時向搖著母親屍首哭泣的男童看去,顯得有些同情。

不知過了多久,雪終於停了,幾縷微弱的陽光透過屋子上方的空洞灑落進來,將屋內陰冷的氣氛驅散了些許。

年輕男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正在往包袱裏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男童是哭著哭著就睡過去的,又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醒來以後卻沒有再像昨晚那樣哭喊,見到那個比他大幾歲的女孩子打著嗬欠剛坐起來,他便認出了對方,並將兩塊已經發硬的芝麻餅遞了過去。

女孩揉著困倦的雙眼,剛想去接,男童卻一個猶豫又把手縮了回去,將一塊芝麻餅掰開一半後,再將剩下的一塊半給女孩遞了回去,自己就拿著手裏的半塊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女孩拿著那一塊半芝麻餅,不知該如何處理,於是望向正在收東西的男子。

男子已經收拾完畢,將包袱重新背起來,然後看著男童,開口道:“你有什麼打算?”

問一個剛死了娘親的孩童有什麼打算,這話本就很沒有道理,甚至能說很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