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路旁青草具被白霜籠著,連著新發芽的綠也透出些許的灰敗來。

“咚——咚!咚!咚”從巷陌傳來片鐵敲擊之聲,打更的行者高聲報著“元熙驚蟄,天氣陰霾,四更天咧——!”驚起幾隻麻雀。

這是萊州城最繁華的十字鹽市,四更剛過,便已有小販呼朋喚友挑著擔子前來占位,開始一天的生意。

街道被昨夜雨水衝刷過,坑窪不平的地方早就積起了泥水,被騾子馱馬嘚嘚噠噠踩過,宋婆子的新衣裳就沾到了幾個泥星子,她立著身子扭頭狠狠瞪了小販一眼,嘴裏低聲咒罵著:“沒長眼睛嗎?若不是老娘今日有事,可要仔細與你掰扯一番!”語罷,朝身後那幾個小鵪鶉一樣瘦小的女孩道。

“快走哇,別耽擱了貴人的功夫。你們呐,可是去享福的!”

宋婆子吐了一口唾沫塗在泥點上,又扯出手帕細細擦了一番,這才又揚起那張紅白分明的臉洋洋得意的往西邊走去。

“婆子哪裏去?”一路上遇著相熟的人相問,她卻一刻也不停留隻匆匆答道:“往喜鵲巷去。”

“哎呀,定是大買賣”收獲旁人一臉豔羨,宋婆子扭著腰走得愈發輕快了。

萊州城越往西邊走,便越安靜,皆因縣衙落於西邊兒,再往前去便是喜鵲巷。萊州城中的大戶多居於此。宋婆子惴惴不安的弓起腰,眯起昏黃老眼,像一隻老貓似的踮起腳尖借著各戶大門前燈籠的光看去。

許府,李府,陳府…是了。繞著陳府院牆走了半盞茶功夫方走到後側小門,宋婆子額頭都出了細汗,敲了敲門。應門的房子瞧了一眼她身後那七八個瘦小的女孩子,打量一下宋婆子,便開門領著她們進了院子候著,不多時來了個婆子。

“聽說是陳府要人,我這幾個都沒領去見旁人,直接就送您這兒了。”

婆子聽罷,瞧了瞧女孩子們道:“你倒是乖覺,不過這次要人,是送到姑娘那,自與旁的不同。這丫鬟是要身家清白簽死契的,若有不肯的,現在就領出去。”

宋婆子一喜,忙答:“沒有,沒有,都是清白人家,還有能識字的哩!本就是要死契的。”那婆子見她這樣神色,隻是一笑。

“卻不知是哪一房的姑娘要人?”

“二房”婆子淡淡答道。

宋婆子卻有些發愣。陳家是萊州望族,喜鵲巷這一家統共三房,大房大老爺走的是老太爺仕途經濟的老路,三房則打理家中田產商鋪主持中饋。聽說二房遠在天都,還娶了侯府小姐。怎麼就悄無聲息地回萊州了呢?

元熙初年,萊州城的驚蟄從這樣一個尋常陰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