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琴仙火珠、青衣道者
《玄經》載:“月未望,哉魄於西;既望,終魄於東。哉,始生也;魄,月華也。”
南疆之南、荒外之荒,有群山如焰,名曰流火。中生一木,名為橪木,高可通天,晝夜燃之而不盡,暴風不猛,猛雨不滅。火中有浮陸,名喚飛火,自有天地萬物。
飛火浮陸的西北方,有處鳥獸絕跡的無邊黑沼,名曰“解羽”。大澤之上,常年籠罩重重濃烈的黑白相間之氣,咫尺之內,不辨一物。相傳這裏是天地間的至陰之地、群鳥解羽之處,更是“魔之淵源”。萬魔祖神——魔鳥“鴟冥”便棲息於此澤之中。每逢月圓之夜,它便會以一雙遮天巨翼撥開濃霧,采食天地間的玄陰之氣。
毗鄰大澤東部的陸上邊緣地帶,是片滿目淒涼、終年死寂的荒墳古塚之地。其中孤零零地矗著一座古舊關城,朝向西方大澤的外門上,刻著鬥大的三個字——“幽冥關”,東邊內門上則是“天梧要塞”四字。荒草沒膝的古道旁邊,豎著一座巨大的石碑,上書“人魔殊途,永無相犯”八個篆文。如今雖早已是人去城空,但曆盡千年風雨,依舊難掩昔日的雄偉絕倫之氣。
百餘年前,一代術法奇人——楚陽公,舍棄畢生修為,施展出驚天神威,一舉將魔門兩道的精英盡數封印。自此,魔道餘孽隱遁山林不出,身為玄門正宗的天梧大昌其道。近幾十年來,天梧之人,已是漸不知妖魔為何物,以至本是天梧根本所在的玄門術法,卻是日漸無人修習。
星河燦爛、銀光如練,凝著寒霜的枯枝敗葉,鋪落在通往這座“幽冥關”的崎嶇山道上,數條淡淡的殘影,疾馳而過。而去的方向,正是距離“幽冥關”不足百裏以外的太雲鎮。
太雲鎮曾因是道魔爭戰之要地,故被譽為“天梧四鎮”之一,如今雖然地處邊塞,卻也是處處笙簫、歌舞升平,全無半分荒涼氣象。
華燈初上,夜空浮動著陳年花雕的酒香與那絲竹傳來的靡靡之音,自然是來自那名聞遐邇的風月之地——“臥雲軒”。
這“臥雲軒”興起不過數年之間,卻已幾乎占去了整個太雲鎮的大半個西邊。其中山水廊苑、奇花名木、珍禽異獸是應有盡有,屋宇建築更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俱是雕梁畫棟、勾心鬥角,極盡奢華之能事。
每至夜幕降臨,便是“臥雲軒”一日中最為熱鬧的時候。唇間佳釀滾落,耳畔仙音縈繞,膝上美人流盼,世間的凡夫俗子,能有幾人不被此敲骨吸髓、至死不悔?
今夜,更勝往昔。隻因那位名動天下的“琴仙火珠”,應“臥雲軒”之主邀請,不遠數千裏外,自京城而來。
據傳聞,那“琴仙”所奏之曲,不但聽著美妙絕倫、不似人間,更有一種神奇之處,無論你身患何疾,也不管有多重,隻須聽了它,便可不治而癒。就算是正常人聽了,也可以益壽延年。“臥雲軒”更放出消息,凡今晚入軒者,皆有機會獲得琴仙垂青,為其獨撫一曲。
加之那“琴仙”要與天同樂,要求不得限製入軒者的身份地位,是以此次“臥雲軒”並未依例散發名帖,而是任何人隻要願意,均可入軒。一時間,豪紳名流四方雲集。上至豪門巨擘、富商大賈,下至販夫走卒、三教九流,無所不有。縱然這“臥雲軒”大廳方圓十丈有餘,足可容納千人之眾,也已是熙熙攘攘地人滿為患,幾無立錐之地。
為了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大家都拚命地往前擠,原本擺放整齊的桌椅,早已不複行列,漫罵吵鬧聲、桌椅翻倒聲、杯盤碰撞聲……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喧囂異常。
隻有在整間大廳最為偏僻的一個角落,有副桌椅絲毫未動。一名三十來歲的青衣道者靜靜地坐著,渾不關心周圍的一切。他整齊的發髻和繡著繁瑣圖案的青色道袍上,沾了數點山路間染滿白霜的草屑。桌上除了他自己以外,對麵還擺放著一副未動過的碗筷,卻沒有人。
青衣道者也不動桌上的飯菜,隻管抱著一隻精巧的紅銅暖爐,全身似是猶抵不住寒氣而微微發抖,一副久病纏身的模樣。臉上早已褪盡了年輕人的銳氣,滿是落寞與滄桑。
就在大廳人聲鼎沸之時,不知是誰喊了句:“來了!”
大廳霎時就變得鴉雀無聲,原本連根針都插不進去的人群中,在門口通往高台的大廳中央,神奇地憑空開出一條五尺多寬的道來。高台上原本被淹沒在喧鬧聲中的琴師與歌舞伎連同各種道具,也早已一並退去,高台已是空無一物。
眾人的目光如潮水般湧向門口,隻見一左一右快步走進兩名十二三歲的綠衣女童。左邊捧幾,右邊抱墩,二者看不出是何材質,俱是蒼黑色,上麵隻有幾朵淺淺的浮雲圖案,顏色既不鮮豔,做工亦非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