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百思不得其解(2 / 3)

寺廟的樹木花草並沒有經過特別精心的修剪,那樣的憨態肆意,竟別有一番韻致。靜到極處時,從濃密的樹影中不時撒落一些紅色的小果子,引得山鳥前來啄食。

江可蕊帶路,推開兩扇布滿銅釘的厚重木門,華子建看這院落比別個不同,並沒有題字楹聯之類,於是問江可蕊,“這又是哪裏?我們不要瞎闖亂撞,如果是和尚們,尼姑們的住處倒又不好了。”

江可蕊笑著刮刮華子建的鼻子,“你平時一本正經,其實一腦袋色情思想呢你幹嗎什麼都不聯想,單往尼姑的宿舍去打主意?”

這樣說著,他們早已跨進了大門,院子裏正對大門的是一棵巨大的古槐,被砌在一個類似須彌座的小石壇裏,但此時已是葉落枝禿石殘壇缺。就算勉強下剩點蒼勁的樣子,也不過是為了訴說歲月的滄桑。再向深處走便都是鬱鬱茂茂的竹林,隻因長得太久太密,連石子路都遮蔽了,光影一地細碎地鋪下去,讓人幾疑身在夢中,華子建緊握了江可蕊的手。

一徑高大的泥髹瓦房就隱在這竹林中,然這瓦房高大是高大,卻非常破舊,兼之無款無形,端的便如孔已己那般久舉不仕的落魄文人。瓦房向陽的一麵屋簷早已長滿了密密的蒿草,不沾人氣的樣子,隻有倚牆的幾株木槿還勉強打點起精神來呼應這滿山的夏色,但是淺粉淡紫乳白的花掩在這密不見天的竹林,隻是越發地寒酸寥落。

木槿花旁斜插著一塊不知何年何月從何處移來的石碑,上麵的字大都已經模糊不清,努力看才能辨認出一句:“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暮與朝。”

這倒招得華子建笑起來,“可蕊你看,和尚廟裏竟有這等豔詞呢!”

但是江可蕊不知去了哪裏,華子建的聲音空落落地回應這淒清的景色,卻恍然有說不出的美好與熟悉,仿佛在哪裏,有個什麼人,聽自己訴說所有的事情,相幹不相幹,也許不過是幻覺,或者在夢裏,更可能超越他現世的生命,但他的確曾經身曆或者相遇過那是什麼呢?華子建努力集中思緒想抓住這倏忽一瞬,但那狡猾細微的念頭卻如海市蜃樓或者天際雲霞,定睛看去,其實什麼也沒有。

其實華子建也不十分理解這句詩的寓意,卻無端生出如許情愫怕是這景色太過唯美淒楚,卻不失和諧動人,所以讓人既不忍心打擾觸碰,又情不自禁想要沉溺華子建搖搖頭,怪道聖人說:“五色令人盲,五音令人聾”,家尊師長一律將課業以外的東西斥為“閑書”,並輕易不準我輩接觸這些聲色犬馬,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一旦心飛了出去,等閑如何收得回來?

正細細尋思,江可蕊細嫩的聲音卻從瓦屋裏傳了出來:“別光傻站著啊,快點進來!”

因為屋外的光線太強烈,初到屋內眼睛半晌適應不過來,隻管不停揉眼睛,嘴裏尚自問道:“這裏有什麼呢?巴巴兒跑進來,怪陰森的。”

江可蕊對華子建做“噓”的手勢,華子建也隻得將滿肚子的狐疑壓將下來,待到目可辨物的時候方才大吃一驚原來這裏真是別有乾坤:四周的側牆分上下兩部分,上半部為斜牆,用敲銅件裝飾,下半部為漢白玉雕刻,各個羅漢金剛菩薩都表情生動且栩栩如生,最難得是保存完好,正中相依相對紅漆石柱,上書一幅楹聯十分別致,隻道是:要過去麽過去便能通碧落休下來了下來難免入紅塵。

江可蕊得意道:“我沒有唬你吧,這可是古跡,據說是哪一代主持想出的辦法,預防劫難來時抄損毀佚,才把外表做得粗蠢樸陋,不為外人知曉我小的時候常來這裏。”

江可蕊若有所思地說,即使在陰暗的屋子裏,也能見她烏亮的黑發晶瑩的皮膚和閃亮的眼睛所映照出的流輝。華子建佇立在原處,許是竹葉太繁盛遮住天光的緣故,那上山時的陰冷感又自踵至頂地重新升上來,然風穿竹林,竹因風動,婆婆娑娑的葉影透過木窗投射在諸天神佛的麵上身上,無端讓人打個冷戰。遠遠的,隔院裏傳來和尚的誦經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華子建看到進門處的香案,下方鋪著個破舊肮髒的蒲團,一位灰衣僧人斜盤在那裏打盹。他身量消瘦須發斑白,竹葉縫裏露出的光線將他的睫毛尖漂成極淡的淡灰色,淡成空氣裏一縷微塵。

他們剛才說話也沒有驚擾到他,他還在繼續自己那似有若無的清夢灰色的外罩灰色的胡須灰色的麵色,幾乎和這恍惚的環境形成了極好的保護色,而他自己也和腳下那隻斜放的小木魚一樣,是這間陋廈裏的一件擺設。

他們兩人吐吐舌頭,剛要離開,突地看見了香案上的簽筒,江可蕊就孩童一般地笑了起來,“子建,子建,我們來擲擲看,看能擲出什麼來?”  華子建拗不過她,隻得勉強道:“你先來,我跟著做一遍就是。”

“先來就先來!”江可蕊有意賣弄身手,玩篩子一樣將簽筒左搖右擺上下翻舉,舞出一條龍的架勢,她向華子建調皮地眨眨眼睛,這時候從筒中掉出一根簽來。江可蕊忙忙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又噘嘴擲給華子建說:“這是什麼嘛?好奇怪的簽子人家別處的都有‘上平’‘中吉’‘下下’之類的寫法,為什麼這個上麵就簡簡單單一句話,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