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個傍晚,一前一後有兩個客人來到江陰鬼市附近的一家旅店投宿,一個叫唐寶源,一個叫鄧三古,他們都是來江陰鬼市尋寶的,進旅店之前,他們還相互不認識。
店主人說:“店裏已經沒有空房了,床位倒是還有兩個,隻是前幾天已經住進了一位客人,如果二位不嫌,就湊合著三人住一室吧。”
二人來到客房時,發現已經住進來的是一位60歲左右的幹瘦老頭兒劉基,此時正坐在桌子邊上獨自飲酒。再看劉基的床頭,放的是文王八卦、奇門遁甲之類的怪書。
當晚,劉基說,他是受朋友相邀來江陰遊玩,既不尋寶,也不做什麼生意,隻是散心。但劉基對尋寶的見識讓二人很佩服,唐寶源和鄧三古心裏一直嘀咕,不得不小心行事。經過幾天的仔細觀察,劉基每天除了與朋友相會,遊山玩水之外,從不做什麼事,對任何人和事都不過問,回到旅店後,倒頭便睡。直到這個時候,唐寶源和鄧三古才開始在晚飯後到鬼市去尋寶。
鬼市,並不是有鬼,實際上也是人的集市,隻是含有鬼鬼祟祟的意思。江陰鬼市,位於城西雞鳴橋,是一條短街,也叫鬼街,天擦黑,人來人往,形成鬼市,第二天天快明時,即作鳥獸散。鬼市裏賣什麼的都有,衣物、古玩、雜品、小吃⋯;⋯;地攤上點一支蠟燭,忽明忽暗,討價還價,輕聲細語,或幹脆不說話,隻做手勢,確實鬼氣森森。鬼市上的貨物,大多來曆不明,或偷、或騙、或劫道搶來,不敢公開出售,隻有來鬼市拋賣。當然也有特例,一些破落的大戶人家,也拿些東西在夜幕的掩蓋下到鬼市匆匆拋賣。這些東西最大的特點就是便宜,甚至還會在便宜之中碰到一件稀世之寶,讓尋寶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唐寶源和鄧三古就是這類尋寶人。
白天,如果劉基沒有約會,三人就結伴閑逛。傍晚回到旅店,吃罷飯,劉基倒頭便睡,唐寶源和鄧三古則分頭去鬼市,從不結伴,這是淘寶行的規矩。半夜時二人匆忙返回,劉基睡得正香。
臘八過後,天氣突然變冷,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剛吃過晚飯,鄧三古就悄悄地走了。劉基站在門口看著飄舞的雪花,自言自語:“是該發市的時候了。”轉回頭一看,唐寶源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他的身後。
“怎麼?唐先生沒有出去?”
唐寶源說:“我今天身體不舒服,想歇一個晚上。”
回到屋裏後,劉基問唐寶源,鄧三古收的是什麼貨。唐寶源說,鄧三古做的是紅貨,也就是紅寶石。他做的是雜貨,見什麼收什麼。他不指望發大財,隻要能像鄧三古那樣發點兒小財就滿足了。
二人正說話間,鄧三古帶著一身雪花闖進來:“劉爺,我尋到寶了!”
“什麼寶?快拿出來看看。”唐寶源驚奇地說。
鄧三古想不到唐寶源也在場,可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已無法收回,隻好從懷裏掏出四顆又圓又大的綠寶石:“就是它。”
“祝賀鄧兄終於發市了。”唐寶源說,“咋尋到的,說給我們聽聽。”
鄧三古拍掉身上的雪,又喝了幾口茶,坐到床上眉飛色舞地說,今晚他剛到鬼市街口,就有一個老太太挎著一個竹籃,悄聲問他要東西嗎。他說要,老太太就掀開竹籃上的絹布,是一對黝黑的銅質小麒麟。他拿起一隻,挺沉,雕工很精巧細致,最妙的是麒麟的眼珠子是活動的,可以隨便取下和安上。老太太說,兩隻隻要35塊大洋,很便宜。他心裏激動得直跳,卻說,這麒麟我要它沒有用,您要是急賣,我身上隻有10塊大洋,就要這四顆眼珠子,拿回去給孩子玩。老太太說,光要眼珠子,這麒麟瞎了眼就不好賣了。鄧三古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說,那我隻能再加兩塊大洋,行嗎?老太太同意了⋯;⋯;
“鄧兄好眼力。”唐寶源說,“我的肚子怎麼又疼了,我得去買藥。”說著一頭鑽進了門外的風雪中。
鄧三古看著唐寶源的背影:“唐兄不舒服?”
“是的,他可能有病。可他見到你這一發市,就坐不住了。”劉基笑著說,“我給你說一個真事吧。”
早些年,江陰城裏有一個趙府,祖上曾做過福臨皇帝的貼身太監,家財無數,很是風光,可惜後人不爭氣,三代不到,家財散盡。有一天,趙府老管家悄悄通知一家古玩行的李掌櫃去府上看貨,說餐廳裏的一套漢代宮廷瓷具準備出售,要他當麵去議價。李掌櫃是個中老手,看了那套瓷具,可怎麼看都一般,不像是漢代宮廷用具,值不了幾個錢。但桌子角上一個沾滿灰塵、黑不溜秋的紫砂茶壺引起他的注意,他認定這不起眼的紫砂茶壺才是真正的宮廷珍品。
李掌櫃不動聲色,問全套瓷具開價多少,老管家說8000。李掌櫃笑了:“天啊,8000?頂多值3000!”老管家並非白丁,暗笑這一次捉了一個冤大頭,因為這套瓷器是假貨,能賣800大洋就已經不錯了,就爽快地說:“行,成交!”李掌櫃馬上就後悔了,問能不能少點兒?老管家說:“價是你說的,怎麼說變就變?”李掌櫃歎口氣:“你總不能讓我太吃虧吧?你得補我點什麼。把桌角那個小茶壺搭上吧,或許能糊弄幾個錢。”老管家看那是一個沒有用的破茶壺,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後來,光那一個紫砂茶壺,拿到北京就賣了5萬塊大洋。這叫聲東擊西,舍小求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