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女帝 (3)(3 / 3)

她拚命地擦啊擦,可那些膿水卻越擦越多,怎麼擦也擦不完,最後弄得整張臉都花了,薑沉魚怔怔地看著那張五官都已經變形了的臉龐,再看一眼手上黑黑紫紫的膿水,“曦禾已經不行了”這個事實這才遲一步地映進了大腦,毛巾啪地落地,薑沉魚就用滿是膿水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然後蹲了下去——

失聲痛哭。

為什麼一次、兩次,這麼這麼多次,總是這樣?

越想留住些什麼,就越是留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消失不見。一點辦法都沒有。自己這一生,究竟還能擁有些什麼?留住些什麼?而這樣什麼都留不住、什麼都解決不了的自己,就算得到了天下,又怎麼樣呢?

曦禾,曦禾,你知不知道,你躺在這裏,死掉了。就好像讓我看著公子再一次地在我眼前死掉一樣啊!

在薑沉魚的哭聲中,一個人影慢慢地從宮外走了進來。一開始她以為是江晚衣去而複返,便抬頭看了一眼,結果發現原來是薛采。

在這一刻,薑沉魚忘記了自己是璧國的皇後,忘記了自己其實比眼前的少年年紀大,她就那麼蹲在地上,仰著頭,用一種非常無助的目光淚流滿麵地看著他。

薛采居高臨下默默地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素白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後,上前一步,到了床邊,看著曦禾那張被“糟蹋”得慘不忍睹的臉,眼底閃過一抹很複雜的情緒。

薑沉魚還在掉眼淚。

薛采回眸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從床上扯過一條薄毯,往她頭上一罩。

“別看。”他說道。

薄毯落到了薑沉魚頭上,再慢慢地滑落下去,一瞬間的黑暗之後,房間裏的景象慢慢地回到了視線當中——

被風吹得不停飄拂的簾子、華麗柔軟的紫色被褥,和平躺在床榻上仿佛隻是睡著了的曦禾……

薑沉魚心頭一震,頓時反應過來在剛才那一瞬間薛采做了什麼,她飛撲上前抓住曦禾的手腕,半晌後,僵硬地抬起頭,從薛采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圖璧五年五月初七,曦禾夫人,薨。

薛采替優柔寡斷的薑沉魚做了決定。

在毯子遮住她的視線的那一刹那,他按了曦禾的死穴,讓那位因為太過美麗而本不該誕於人世的美人,終於結束了自己淒慘痛苦的一生。

曦禾死後,久不動筆的薑沉魚親繪了一幅她的畫像。

畫裏的曦禾站在漫天遍野的杏花中間,淡淡而笑。

當她在畫這幅畫像的時候,薛采站在她身後默默地看著,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道:“江晚衣走了。半個時辰前剛走的。”

薑沉魚“哦”了一聲。

“你這次不去送他嗎?”

薑沉魚淒涼一笑。發生了那樣的爭執之後,哪還有臉再見他?

“小采……”她停下畫筆,聲音低迷,“我是不是變了?”

“嗯?”

“我覺得……自從我成為皇後以來,不,自從我決意要為公子報仇以來,我就開始一點點地變了。習慣了對人施號發令,習慣了對人頤指氣使,習慣了不願意聽從別人的告誡……我以前絕對不會那樣子對師兄說話的,在這個世界上我所為數不多的幾個敬重的人裏,師兄就是其中之一,可是……那天我就跟著了魔似的非要強求,非要為難他,他做不到我還大發脾氣……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好可怕。”薑沉魚心有餘悸地轉身,望著薛采,“我覺得自己好可怕,我、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明明、明明曦禾都開始腐爛了,我還固執地不肯讓她死。師兄說得對,我……我太自私了……那一刻,我隻想到了沒有她我多麼多麼痛苦,卻沒想過,活著,才是對曦禾最大的折磨……”

薛采什麼話也不說,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深黑的瞳仁裏,始終帶著一種琢磨不透的冷漠,因此看起來,就好像對她的痛苦迷茫完全無動於衷。

但也許,這樣冷淡的反應恰恰才是薑沉魚想要的,因為,她其實隻想傾訴,而不指望安慰。

“我覺得我在一點點地改變,變得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害過什麼人,到頭來卻步步為營地把昭尹變成了一個活死人,還搶了他的天下……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權力真的會讓人墮落?我好害怕,害怕哪天照鏡子時,發現鏡子裏的人,已經麵目全非……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嗎?那麼,我最後會長到什麼地步呢?薛采,我……”

薛采打斷了她:“你隻是在撒嬌。”

薑沉魚一呆:“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