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菏進來的時候玄淩正放下一封奏折,夏日將盡,格外凶狠的熱起來,屋子裏擺的冰盆愈發多了起來,然而玄淩身子又弱得很,經不起著涼的,結果一溜兒白玉冰盆全擱在了門口的位置,這就叫玄淩錯覺周奕菏是帶著一身白煙兒進來的,當真是仙氣渺渺,一下把玄淩看樂了。
周奕菏繞過屏風,就見玄淩樂不可支模樣,一挑眉,“這是笑我呢!笑什麼啊?”說著還有點蹊蹺的上下瞧了瞧他自己——今天他穿了件青色綢麵直裰,夏天裏也不求別的,隻圖個寬鬆涼快,許是有點不得體,可能走得急,還有點起皺,可是再也沒別的了。
周奕菏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把這小祖宗笑得前仰後合跟給人點了笑穴一樣,有點無奈的搖了搖頭,也跟著笑了。
玄淩笑夠了,清清嗓子笑嘻嘻解釋道,“觀君寬袍大袖,披煙嵐而來,軒軒然直如神仙中人,餘不禁心悅也甚。”說完又笑開來。
周奕菏聽完這不著四六的一同胡扯,算是明白了他這寶貝侄子這純是在調戲自己呢,便懶洋洋的倚過去,挑起玄淩一綹頭發在手裏把玩,慢悠悠的,“哦……?”
玄淩白眼丟給他,“哪有神仙像你一樣憊懶,起來,身上熱死啦!”
周奕菏一貫寵著他的,到底還是從他身上起來了,轉到他椅子後頭給他按肩膀。玄淩被他一下子揉在筋上,頓時疼得叫喚一聲,周奕菏手上放輕,一會兒玄淩身上便柔軟起來,哼哼唧唧的叫周奕菏一會兒往這邊點兒、一會兒又往那邊點兒。
周奕菏心裏暗忖自己什麼時候就叫這小混蛋整個的拿捏住了,一邊到底還是心疼他,“你這是又批了多久的折子,肩上僵成這樣,當自己的身體有多好呢!”說著抬頭,窗外驕陽萬裏,到處都是鮮活味道,索性扯起來舒服的快要睡著的某人,“跟我出去走走!”
門外頭守著的一幹仆婢見二人出來俱都拜倒,鄭通伏在地上,眼角餘光瞅見梁王扯著他那恨不得一輩子偎在禦書房裏最最畏熱不過的主子往禦花園的方向走,仿佛全未聽到抱怨聲,心裏早從最開始的一百個服字兒到了現在的見怪不怪——周奕菏自覺被玄淩吃得死死的,其實玄淩還不是一樣,被他給管的乖巧到不像他了?!在旁人那裏,玄淩就是那喜怒不定高深莫測的皇帝,可到了周奕菏這裏,分明就成了隻抿毛舔爪的乖貓,生氣起來也就是亮亮爪子撒嬌而已。
見周圍有新來的小宮人露出了驚容,鄭通暗道這還是沒見識需得□□,渾忘了自己最初那簡直給周奕菏跪了的驚悚模樣。
玄淩被周奕菏硬拉著,從涼爽的禦書房到熾熱的大太陽底下,身上立時重了一層,自然不痛快得很,初時都不肯給周奕菏一個正眼,一會兒自個兒憋不住了,便開始氣急敗壞的抱怨他,“你要出來也不必這樣急,等肩輿過來也好有個撐傘打扇兒的,這樣走你是要熱死我不成?”
周奕菏全當這些話是清風過耳,端詳著玄淩一貫蒼白如紙的麵色被太陽蒸出些粉意來,頓時滿意許多,笑道,“我隻想同你一塊兒走怎麼辦?”他又點點頭,補上一句,“就你和我。”
玄淩瞪著眼睛半晌回不出來一句話,神色卻登時便軟了下來,好像這天熱的也沒那樣討厭了,他抿了抿嘴唇,這一篇便就算揭過,轉而談及其他。
說著,玄淩有些興奮的笑起來,“等著吧,我又找到了一條餌,這次保管把剩下的那些還不死心的前朝餘孽全釣出來……咦?”
玄淩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固,旋即便一寸寸的冷了下來,他下意識的緊了下拳頭,卻不防自己的手還在周奕菏手裏,手上的觸感瞬間將玄淩的思緒又拽回了現世,他定了定神,反倒微微笑了。
玄淩曲起指撫了撫周奕菏的手背,而後放開手,湊到周奕菏耳旁輕聲道,“你看,這就是那隻餌……”
周奕菏察覺到玄淩的異樣,蹙眉順玄淩視線望過去,便見一個極清秀的小姑娘,約麼十五六年紀,藕色小襖,仿佛做的格外短些,細細的掐出腰線,下邊一條淺碧望仙裙,隨著步伐搖曳如流波,遠看著頭上沒有什麼很紮眼的頭麵,越發托出一張素白麵龐,很有些脫俗味道,這裝扮看似隨意,仔細打量卻又處處都是機心。
玄淩一生裏似乎閱美無數,然而大多都是閨秀出身,路數沒有多大差別,這也是愚魯如傅如吟、粗野如葉瀾依也能得到一時之盛寵的原因,無他,新鮮耳。周奕菏卻有不同,他少年荒唐時是真正花叢裏曆練出來的,見多了許多習文識字自詡清高的所謂清倌人,再一見這姑娘的做派便覺得熟悉的很,不由先生了幾分不喜,再聯係上玄淩的言語,頓時便是一驚。
“你瘋了,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放到你的後宮?你是唯恐自己活得□□生不成?!”周奕菏再看那姑娘,眼裏已經帶了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