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淩是給生生氣死的。
彼時他已枯瘦如鬼，身子都給最後那一段時日的荒唐掏空了，竟連一弱女子也奈何不得，欲呼左右，卻無人響應，隻見甄氏笑顏如花，柔聲緩道後宮中種種不堪。她眼角的冷冽不動聲色，像是冰蠶吐的絲，涼涼的織成一張名為絕望的網。
他這才驚覺，偌大後宮，已是甄氏一手遮天，他這個皇帝竟真正成了個孤家寡人。
他就這樣懷抱著不甘與怨憤，力竭而亡，死不瞑目。
他不閉眼，是為了能繼續看這死後種種。他看見燕宜的悲痛，複對比甄嬛的冷漠，終於承認他這一生從未真正看清過哪個女子。他素敬重的，是狠辣的；他素寵愛的，是恨毒的；他素冷淡的，虧欠良多的，卻是真心的。
何其可笑！
然後他終於眼見予潤登基，僅存的一點希冀也就這樣湮滅了。誰也看不見的幽魂，漂浮在半空中，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他是大周的罪人啊！可笑他一直自負政事上於國無愧，竟是他親自將這江山拱手讓給甄氏那毒婦。皇室血脈混淆，社稷旁落……他玄淩，罪在千秋，如何有顏麵見列祖列宗！
玄淩終於是崩潰了。
半透明的魂體散發出微弱的藍光，幽幽的，像是第一抹夜色塗上琉璃天穹……這樣絕望的美，是被時光遺忘了的，沉積在洪荒裏，誘惑著無助的遊魂忘卻悲傷，歸於洪荒往事。魂體漸次單薄，似乎馬上就要被抹殺去。然就在這最後一刻，金光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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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午後，少年床上驚起，大汗淋漓，似剛自一場夢魘中脫逃。
他的目光空茫，整個世界都死在他眼裏。然後他緩緩的活了回來，慢慢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目中不可思議之色漸濃。
光透掌心，其上紋路清晰，交錯出不可知的命運。
是的，未來本應是不可知的。可在方才的夢裏一切曆曆可數，夢中遺憾、悔恨、憤怨、無力都如此深刻。
夢裏，他卒於乾元四十三年。
他還有三十一年的時間，可以慢慢見證未來如何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