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九年的秋天卻是格外炎熱,即使過了中秋,空氣中的燥熱亦令人提不起精神。不論是走在烈日炎炎下的大路,還是歇在自家的宮殿中,那夏季未完的熱燥總是永無休止地糾纏著。
然而,無論天氣如何悶熱,總是擋不住三年一度的選秀。選秀是每個官家少女的命運,每三年一選,經過層層選拔,將才貌雙全的未婚女子選入皇宮,充實□□。
皇後自年前便開始打聽起各家閨秀的品貌才情,此次選秀謝姌以文昌帝姬年幼為名推了過去,她和端妃都是平和典雅的性子,挑選妃嬪最是得罪人,況且縱使是協助管理以皇後的手段隻怕也討不了好,何苦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端妃的披香殿常年都籠著一股極為淡雅的清香,就如同月賓的人一樣,清新而舒適。也正因為如此,謝姌極愛到端妃宮中遊玩,連帶著蘭因也成了披香殿中的常客。端妃無子,常年一人居住在這披香殿中,有了蘭因這個鬼機靈,心情自然也開闊不少,有時興致起來,竟抱著蘭因打起棋譜來。端妃善弈,宮中有一套極為珍貴的玉石棋譜,蘭因小小年紀甚為喜愛,每每端妃下棋,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總是好奇地瞧個不停,甚為可愛。
“宮中來了那麼多的美人,你倒也不去挑選拉攏幾個,何苦來我這清苦的地方?”端妃懷裏抱著蘭因淺笑道。
“不過是亂花漸欲迷人眼罷了,況且三年一選,這一刻得意的,誰又知道下一刻會怎麼樣?”謝姌抿了一口香茗,漫不經心地說道。
“聽聞這一屆有一名秀女最是出眾,樣貌家世無人可比。”端妃輕喃道。
“月賓說的是慕容家的長女慕容世蘭。”謝姌微微正色,眼眸中越發認真。
“一進宮便封了嬪位,又賜了宓秀宮,如此倒是少見。聽聞皇後很是重視,前前後後賜下不少東西,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端妃纖纖玉指撥弄著棋子,神色懨懨。
“皇後隻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慕容世蘭出身在比你我權勢更重的慕容世家,背後又有汝南王鼎力相助,如何看得上皇後這般出身。聽聞華嬪性子高傲,怕是難以相處。”謝姌細細分析道。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端妃擺正身子,淺淺一笑,“隻是你我都未曾見過華嬪,如今怕是難下定論。”
謝姌讚同道:“姐姐說的不錯。”
臨近日暮時分,謝姌才緩緩出了披香殿,蘭因似乎有些困倦了,一路上打著嗬欠,謝姌輕輕一笑,讓人裹了一件小外衣,防止受涼。或許是到了傍晚,白日裏惹人厭煩的暑氣逐漸消去,那清涼的晚風中夾帶著新植桂樹的甜膩香氣,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在披香殿呆了一整天,骨頭都要酥了。芳苓、疏桐,你們帶著文昌帝姬先回未央宮,我到上林苑走走。”謝姌迎著暖暖的夕陽,懶洋洋說道。
芳苓、疏桐她們早已習以為常,也見怪不怪了。恭敬地行了禮,帶著文昌帝姬在眾人的陪伴下回了未央宮。
上林苑新移栽了名貴品種的菊花,沿著石階緩緩而行,那一片金光直蔓到路邊,像是一扇火燒的鳳尾,明豔饒麗。周圍的紫菊亦是不甘示弱,流光溢彩,那層層疊疊的花瓣一層擠著一層,向外舒展,比之□□,更是多了幾分雍容。謝姌屏退左右,隻一個人步入其中,上林苑的樹木高大陰涼,那撲鼻而來的清香緩解了一天的疲憊,心情也自然而然的愉悅起來。
愈靠近鬆風亭,隱隱有斷斷續續的樂音傳來,宮中向來嚴禁舞姬私自操演,想必是新晉嬪妃一時貪玩操練舞蹈,倒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傳出去免不了得一個不知輕重、沒規矩的名聲。謝姌一時好奇,尋聲走去,隻見一眾樂師簇著亭子而坐,絲竹管樂之音悠揚,卻不似尋常音樂,沒有絲毫脂粉之氣,既慷慨激昂又氣勢恢宏,謝姌好奇心越發濃重,正欲上前,卻不料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自一眾樂師裏衝了出來,馬背上伏著一抹倩麗的身影。謝姌定睛一看,隻見那馬背上人頭戴猙獰的怪獸麵具,自兩腮至額頭均被遮掩地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個雪白優美的下巴和一雙點漆美眸;一身紅袍綴滿大團怒放的暗色芍藥花紋,領口卻以金絲繡以牡丹,配上那修長纖柔的雪白脖子,當真是嬌豔入骨。那女子瞧也不瞧謝姌一眼,沿著大路策馬而過,那一盆盆新載的菊花卻遭了秧,馬蹄奔過,那嫩黃的菊瓣隨著那揚起的塵風自空中緩緩墜落,不過一會兒,就留一地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