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瘸子打掃屋子(1 / 2)

月亮離山巔還很遠,它就像探照燈斜掛在山的那一麵,監視著山裏的一切。它的高度,讓它也清清楚楚地看著山窩裏的大房子。房子的主人們都安靜地睡著,比賽著鼾聲的大小長短。比賽鼾聲的,還有大房子外圈的豬圈,那些小豬崽擠滿母豬的胸脯、脊背、腿窩,它們的床太小了!有的豬崽睡在了床沿,要翻身都很難,雖然擠,卻很幸福,它們畢竟有自己的家。月亮靜靜地聽著這擁擠裏擠出的高低起伏的音樂,聽著這擁擠的音樂裏的靜謐、幸福和滿足。每家廊一柱的寬階簷上,都擠著做飯用的柴草,柴草裏藏著的狗睡著了嗎?它們躲在那暗藏的地道裏,隻要有外來人侵犯這大房子,就咆哮著衝出來。跟在他們急躁凶猛的叫聲和追撲聲後麵的,是拿著扁擔和鋤頭的男男女女,他們衣衫不整地從那門洞裏跳出來。侵犯者是老手,聽到狗的第一聲狂吠,他早已逃到野外去了。這狗,就這樣白天黑夜地保護著主人的家,也是它們的家。

四合院裏是一個兩百多平米的院壩,瓦房那波浪的簷線,被月亮印在院壩裏;一起印在院壩裏的,還有冒出房頂的竹子,那竹影就像一朵黑色的雲飄在這水一樣的院壩裏。月光,把這靜靜的院壩當著了畫布,畫著一幅簡單的水墨畫。畫裏傳出了開門的聲音,柴草裏也傳出了輕微的簌簌聲。有間屋子的主人出來了,那狗也出來了;屋子的主人站在月光裏,舉著雙手,伸著懶腰,打著嗬欠;那狗也跑到院壩裏彎著那細細的腰伸著一個舒服的懶腰。其它的狗,沒有聲音,或許它們知道不是生人,隻是動了動耳朵,就照樣地睡著。整個大房子還是靜靜的。

在院裏伸懶腰的是瘸子,三十來歲。瘸子叫什麼名字,可能隻有隊長和會計知道,鄉裏對他的稱呼就是“瘸子”。農村人是不喊名字的,總喜歡找出一個人的特點,喊綽號。綽號裏沒有歧視,沒有貶義,有著的是一種隨便和親切。瘸子睡不著,可能月亮還在當空正對房梁的時候,他就醒了,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睡不著就起床,找點事情做,不然,那時間太難熬了。

瘸子回到屋子裏,把每間屋子的燈都亮著。他找來一根雞蛋那樣粗細的竹竿,綁上掃把,掃著房梁、牆、門後、圍帳頂上的灰層和蜘蛛網,這麼徹底地清掃屋子,農村裏叫做“打揚塵”,“打揚塵”應該是過年做的,瘸子要今天做。今天的事情對瘸子來說,比過年還重要,比過年還讓人興奮。這些做完了,他把竹竿拿到門外。月亮還在對麵山巔的樹裏,藏著半邊臉,就像那裏藏著一個美麗的姑娘,那長長的秀發就像瀑布,從那臉上飛瀉到她突起的胸部。露出的半邊臉,光滑細嫩,那眼珠黑黑的在打量什麼。哦,她不是在那裏看我吧?瘸子心理一驚,又伸長脖子看那山頭的月亮,月亮下有個圓圓的東西,就像一個人的頭。是真的在看我嗎?農村裏說婆娘很怪的,都是女的悄悄地躲在某個地方,把男的悄悄地看了,看如意了,再告訴媒婆,才上門見麵。難道那是女家派人趁著月亮來看我?看就看吧,反正早晚都要看的,瘸子想著笑著,拿根帕子又回到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