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歌抱著歐陽雲灝痛哭一陣,那刺客知道她手無縛雞之力,此時已是俎上魚肉,於是也不向前,任由她盡情嚎啕。
先時李秋歌隻是真情流露,痛哭失聲,到了後來,就借著哭聲盤算起脫身之計來。歐陽雲灝雖說左胸中劍,但此時並未死去,若能脫身,或可一救。
心中計較已畢,裝作萬念俱灰的模樣,衝刺客淒然道:
“都說草原人最重英雄,如今英雄死於你們的手上……”
她原就生得極美,此時滿目淒惶,聲色慘然,有種動人心魄的力量,更兼幾個刺客見識過了歐陽雲灝的勇武,心中也是佩服得很。於是暫時忘了主子的囑咐,和李秋歌搭了一句話:
“王命在身,情非得已。”
既不否認是從草原來,那麼便不是曹飛派的人,如此隻要逃離刺客便安全了大半了。聽到“王命”二子,李秋歌心中一動,昨晚的那個念頭又突然躥入了腦中,未及細想,接著咬牙切齒道:
“可惜,竟死在蘇日勒這個小人之手。”
“我們不是……”刺客中一個人似乎要辯駁,隻說了四個字便被帶頭的阻止:“住口!”
那人便低下頭退了兩步,沒再說什麼。領頭的輕歎一口氣,提刀向前兩步:“柳丞相,憑你的心機智謀,也可稱一聲英雄,可惜我們是敵人。就請您上路吧!”
說罷舉刀要劈。
李秋歌早在與他們答話時就慢慢向懸崖邊退去,此時將將到了崖邊,見刺客舉刀,大喝一聲:“大安丞相絕不死於敵手!”說完使出全身的力氣,抱著歐陽雲灝就地一滾,從懸崖上直摔了下去。
這一下變故突然,所有刺客都始料未及。
“頭兒,這……怎麼辦?”
領頭的走到懸崖邊上,向下看看,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這樣的懸崖,跳下去絕活不了。咱們的任務是讓柳牧芝死。既然他已經死了,咱們就算完成了任務。通知山下的人,依計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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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秋歌辭別西行,成宗陳劼便覺得日子便一天賽過一天的無聊。
未遇柳飛卿時,日子也是這樣過來的,批閱奏章,和公卿們議政理事,閑事或吟詩作畫,或與嬪妃們遊戲取樂,仿佛也沒什麼不好。
可自與柳飛卿相交,才知道什麼叫做高山流水、知音相和。繪畫作文之樂自不必提,就連朝政也有了別樣的意趣。原先隻道種種事物不過紙上文章,經飛卿講解後,才知曉紙上一字對百姓家山意味著什麼。雖不似先祖,有平定江山、開疆拓土的豪情,到底也品出了些擔天地民生的厚重,這個皇帝也似乎當得越來越順手、越來越有成就感了。
如今柳飛卿不在,上朝時滿眼的花白胡子,下朝後如山高的奏折。想彈琴時隨意撥弄兩下,沒人聽出玄妙,去寫字時也提不起力氣,連著寫壞了幾幅。
成宗越來越沒精神的樣子都被貼身大太監權昌看在眼裏,不用琢磨,就知道是思念柳相鬧的。如今那人遠在天邊,也沒有立時叫回來解悶的道理。可萬歲總這個樣子也不是辦法,連太後都來問了幾次,若再不想點辦法,怕是就要責罰了。
“萬歲,今年的貢緞承上來了,眼瞅著就要入冬了,您是不是給太後和各宮的娘娘們分分?”
成宗正歪在暖閣榻上看奏章,昏昏欲睡間聽到權昌的話,打個哈欠,換了個姿勢:“這些事讓母後做主吧,朕不管。”
權昌見他沒明白過來,走近兩步,仍舊一臉諂笑,似有意似無意道:“是。奴才下去就跟太後討主意去。不過今年閣部大人們也都辛苦了,是否要勻出來幾匹給閣老們?”
成宗仍舊懨懨的:“唉,這些事按年例……”說到這裏,才想到今年的內閣多了左相柳飛卿,再去想權昌的話,似乎另有所指。抬眼看了看權昌,笑成菊花的一張臉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成宗故意一板臉:“嗯?”
權昌假模假式拍了自己臉一下:“奴才多嘴。”雖是這樣說這,卻毫不害怕,仍對著成宗嘿嘿地笑。
成宗笑罵:“就你知道朕的心思。還不趕緊拿幾匹來瞧瞧。”
權昌應聲而去,沒走兩步,就聽見成宗吩咐:“挑好的拿!”
權昌又應了一聲,心道:萬歲可真是上心得糊塗了,能貢上來的物件,哪有不好的。我這個大總管敢拿來給您挑的,有哪敢不是頂尖兒裏的頂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