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師父讓您趕緊回去，有要事相商！”山間遙遠處，有人這樣喊我。我之所以知道這聲姑娘喊得是我，是因為這山上隻有兩個女人，一個有名字，叫墨葉飄，另一個就是我。
好容易下山來活動一下新造出來的身體，又被那老頭叫人喚了回去，實在有些不甘心。可是我很聽老頭的話，因為我覺得老頭是個神仙。當然，能給我造出一個身體來的，不是神仙，也定非等閑之輩。
我甩了甩還不協調的四肢，一個人扭來扭去地往山間深處走，就像一條剛成人型的蛇精一樣，沒有適應脊椎的支撐。其實，嚴格的來講，我也不能算是一個“人”，隻能勉強說，以前是個人。至於我現在是個什麼東西，老頭也不知道。我是被老頭從荒草堆裏撿回來的，在被他撿回來之前，我已經在世間飄蕩了百年之久。據老頭說，我死後，本應順著六道輪回轉生的魂魄，硬是被擄走了七魄，隻給我剩下了三魂。至於是什麼擄走了我的七魄，為什麼這三魂既不去過奈何橋，又沒被惡靈擄走，老頭隻是嘿嘿一笑，說了句“天機不可破”，任我日後怎樣百般討好，都再問不出其它。於是我暗自猜測，也許是黑白無常懶得收集像我這種殘次品的魂魄，而且孟婆也不舍得把一整碗湯給我這種隻剩十分之三魂魄的東西喝，這樣豈不白白浪費了她那十分之七的湯？
總之，我就一直處於活人看不見，死人不願意搭理的尷尬狀態下飄蕩了百年之久，直到被老頭從山間的一處荒草堆裏撿了回來。
這老頭也甚是奇怪，見我第一麵先跪下行了個大禮，回來就開始為我用曼珠沙華重塑了身體。老頭對我極好，從幫我做身體上就看得出。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如此通靈的彼岸花隻能生長於冥界，非世人所能見到的。老頭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陰間的花摘了回來給我做了身體，雖然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但也知道此法十分損功德費修行。我本身對生死沒什麼概念，孤魂野鬼當了一百年，如今重獲新生自然欣喜若狂。我曾問過老頭要怎麼報答他，老頭說有朝一日，我自會知道，而那時，我念著他的好，便好了。
我走到堂內，老頭已經等我多時了，我未等他開口便忙說：“這身子不好用，走得太慢，我正在適應。”我自然不能與他講，我回來的路上在小溪裏發現了很多魚，結果跳進去抓魚濕了衣裳，又跑回去新換了一身才來見他。
他笑著點頭，並不願意浪費口舌揭穿我。
“墨先生找我何事？”老頭姓墨，自我被救日起，我就心念著叫他師父，可他說，他救我是受人所托，並且死活不收我這個徒弟。最後被我一哭二鬧三上吊逼急了，竟拿自己從不收女娃來搪塞我。我氣急敗壞地指著他身邊那個除我之外，山間唯一的女子質問他時，他說那是他的義女，是他從市井撿回來的孤兒。我那時孜然一身毫無所依，便耍無賴也要認他做義父，被他嚴詞拒絕，理由竟然是，兒女宜精不宜多，一個就夠了，反正我也繼承不了香火。他怎麼知道，我就不能給他勾搭來一個倒插門兒的女婿。
“再過不多日，你就可以和曼珠沙華融合，身子用起來也就自如了，我叫你來是想問一下，你想要恢複成人麼？”
“不想。”我答得嘎嘣脆，“我現在長生不老，又有了身體，還有法術，為什麼要恢複成人，我不。”沒有利益的事，我從來都不做。
想必我的回答在老頭意料之內，他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給我解釋：“姑娘與我們修道之人不同，我們通過修行達到的長生，是可以通過自身意願隨便調整的，也就是說想年輕就年輕，想老就老，同樣想死就死。死後魂魄皈依，重踏六道輪回。可是姑娘不同，姑娘雖然有了身體，依舊不屬於活人，你沒有心跳，沒有呼吸，隻是三魂仍在，牽動意識沒有消散。如有一日，曼珠沙華被損，姑娘又要變回孤魂野鬼四處飄蕩。姑娘魂魄不全，永遠無法進入輪回之道，永遠徘徊在不生不死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