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學乍練(1 / 2)

這年夏天,順風駕校的教練李大栓又接收了一組新學員。

這李大栓原本是京郊順風縣順風村的農民。早先是大隊裏的拖拉機手,前些年和親戚借了錢買了輛“大解放”,整年在山西跑長途拉煤,十幾年下來家中慢慢地殷實起來,新起了兩排大瓦房,包養了一個魚塘,還蓋了一個養雞場。這兩年,40掛零的李大栓覺得在外跑長途常年顧不了家,不僅自己風餐露宿的太辛苦,也冷落了老婆張秀花和三個閨女,於是賣了車,到離家隻有幾裏地的順風駕校當起了教練。那時候,京城裏正時興一股學車考駕照的風潮,一時間駕校蜂擁而起,“考駕照”如火如荼,教授駕駛技術成了香餑餑。論人品,李大栓可算是十裏八鄉遠近聞名的老實人。論技術,李大栓的駕齡已經滿20年了,不但會開車,一般的小修小補小保養什麼的,也都不在話下。隻是他那臉上“溝溝坎坎”的縱橫交錯,怎麼瞅怎麼都不像是個教開車的教練,倒是和那些個每天在駕校的大門口擺地攤叫賣土產山貨的當地老鄉一般無二,而且還屬於那種“老大爺”輩分的老鄉。

李大栓這回是第九次帶班了。這一次和往常一樣,還是一組6個學員,學時兩個半月。開班頭一天,師徒一見麵,李大栓就開始犯嘀咕了:“這回這6位可跟往常那幾撥有點兒不大一樣嗬。”一般來說,駕校教練都不願意帶女學員,尤其不願意帶年紀大的女學員,因為女的天生膽小,反應慢,而且嬌氣,說不得,動不動就甩臉子、哭鼻子,考試的時候女學員還最容易緊張、失常、掉鏈子,考不過了還要翻回頭來由原任教練負責繼續教,直到過了關拿下了駕照才算完事。因此,當李大栓瞅著這兩女四男6位新徒弟時,他就暗自尋摸開了:“哦嗬,倆女的,夠一嗆,其中一個還是年紀最大的!這年紀估摸著四大張了還得拐個彎,鬧不好還得比我大上兩歲哩!單瞅那模樣吧,還像是個當官兒的。可咋稱呼呢?還就叫她‘老大’吧。連師帶徒歸裏包堆7個人,就數她歲數大,不叫她‘老大’又叫啥?”於是入鄉隨俗,自打學車的第一天起,在家裏排行老小的阿惠就被一舉公認為“老大”。

師徒見麵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相互自我介紹。為了在今後兩個多月的學車過程中互相稱呼起來方便些,按照駕校的慣例,李大栓給6個學員按年齡排了座次:阿惠是老大,阿強行二,阿倫、阿勇是老三、老四,老五是阿芳,阿山最末,是老六。

6位學員打量著李大栓那一臉的滄桑,也都有點兒拿不準:“是叫‘李師傅’呢,還是叫‘李大爺’呢?”

這6人中阿惠的確是個“頭”。她是京城一家高檔酒店總經理辦公室的主任。其他5個人中有四位和阿惠是同事,其中的兩位--阿倫、阿勇曾經與阿惠“同屋”--都在阿惠手下幹過一年多,後來阿倫被提拔當了酒店保安部的經理,阿勇則去了公關部作了營銷策劃助理。另外那倆位是酒店財務部的注冊會計師阿芳和出納阿山。剩下的那一位是阿倫的“發小”--阿強。多年前阿強自己開了一家印刷廠,這幾年阿強的印刷廠曾為阿惠的酒店印製過一些財務票據,和阿惠算是個半熟臉。

阿惠學車可不是一時興起。一時興起的是阿惠的老公阿新。

阿新是京城一家著名風味餐館的老板,一年前阿新眼看著身邊的幾個哥兒們一個個的開起了“夏利”、“捷達”、“桑塔納”,有點兒手癢,結果經不起哥兒們的兩句攛掇,心血來潮的弄了一輛剛剛被出租汽車公司淘汰的銀灰色“老皇冠”,再托人買了個本兒,又讓店裏那位有著3年駕齡的師弟阿肥給上了一堂10分鍾的駕駛常識速成課,然後就仗著自己手腳麻利反應敏捷,竟敢駕著“老皇冠”起步上路了。可開飯館的到底是應酬多,見天刮風下雨的阿新都免不了要和哥兒幾個推杯換盞的,每逢這時候,阿新就得“打的”回家,那輛“老皇冠”也隻能趴窩了。阿惠算計著,如果自己拿下了駕照,到時候能接應一下紅頭漲臉的阿新,不僅安全,也能省下不少“打的”的花銷呢。

實際上考駕照的發起人是阿倫。阿倫的一個朋友在交管部門裏做事,前幾天告訴阿倫順風駕校有個優惠考本的機會,如果阿倫能夠湊齊一組6個人一起報名學車,駕校可按照團體優惠的政策給每個人的學費打七折。阿倫曾在京城的武警部隊裏給首長當過10年的貼身警衛,結交了一幫子警界軍界的朋友,平日裏也最愛呼朋喚友地神聊胡侃,極有人緣兒,一張白白胖胖的臉上永遠是一片“陽光燦爛”。盡管當時拖家帶口的阿倫還一時買不起私家車,但他對開車可早已是情有獨鍾夢寐以求。所以當他一聽說酒店很快就要為保衛部配置一輛吉普時,立即下了決心:“這回可算是到了節骨眼兒了,得趕緊的把本子拿下來,總不能‘現上轎子現紮耳朵眼’吧?!”

阿勇屬於那種追求時尚的男孩子,雖有幾分倜儻,但並不風liu,1.85米的高個子,白淨秀氣的臉上架著一付玳瑁眼鏡,頗有一點兒鶴立雞群、君臨天下的風度,但阿勇還希望能擁有一種風馳電掣、傲視群雄的速度,於是早在兩年前便按捺不住的在父母以及兩個姐姐的慷慨解囊下,買了一輛長江牌黑色三輪摩托車,每天上班下班,阿勇都駕著“黑長江”帶著震耳的轟鳴和刺鼻的汽油味飛來飛去的,加上他無冬立夏的總套著一件淡紫色的長風衣,車一開起來,長長的衣擺就像兩隻展開的翅膀,給人的感覺總像是一團朦朧的紫霧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