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裏的腳印特別好認,大內義尊順著腳印一路追到了町外的樹林裏。義尊遠遠看到,那漢子用撿來的樹枝在地上鋪了一塊坐處,把懷中的孩童小心翼翼的放到樹枝上。看著凍得發抖的孩子,又脫下自己的衣衫給孩子緊緊裹上,自己則光著身子盤腿坐在一旁。那漢子似乎也頂不住寒冷,拿出懷裏的溫酒喝了兩口,又給孩子小心喂了一口,這才拿出吃食準備吃。
咯吱,大內義尊走近的時候,不小心踩響了地上的枯枝。
“誰!”那漢子抓著鋼刀跳了起來,緊張的看著四周。
“好漢放心,是我!”大內義尊把乞活插在腰間,伸出雙手表示自己毫無敵意。
那漢子看到義尊,明顯鬆了一口氣,手上的刀卻仍然沒有放下:“你來這裏幹嘛?”
“此間正下大雪,好漢身上衣衫單薄,又要露宿野外,如何能受得了。”大內義尊關心的說道。
漢子道:“你倒是好心,難道不怕我是強盜嗎?”
大內義尊笑道:“好漢說笑了,你先說願以寶刀抵飯錢,之後又隻取吃食,不拿錢財,可算是有禮有節。如此一人,在下相信不會反害於我。”
那漢子表情軟了下來,卻依然拒絕道:“多謝小哥好意,隻是,在下……”
大內義尊搶先打斷他道:“你就算自己支撐的了,難道也不顧你兒子嗎?”
那漢子聽到這話,明顯心中一動,憐愛的看著裹在衣服裏瑟瑟發抖的孩童,嘴唇動了又動,卻不知是因為麵子還是什麼,憋了半天隻含含糊糊說了句:“他不是我兒子……”
“不是你兒子?那你還如此……”大內義尊說道。
這時,楊德才和杉正重也跟著趕到了。
大內義尊也不糾結剛剛的問題了,轉身乞求的看著楊德才說道:“楊老板,這天氣在樹林裏會凍死人的,我們讓他回去留宿一宿可好?”
楊德才看看那漢子,又看看義尊,猶豫好半天,惱道:“罷了,罷了,你這憊懶廝今日都如此急公好義,我同是漢人,豈能見死不救。”
得到肯定的回答,大內義尊又帶著詢問的眼神看著那人。
那漢子看看義尊,又看看孩童,終於徹底軟了下來:“小哥今日之恩,蔣洲他日必報。”
大內義尊這才知道這漢子名叫蔣洲,上去親熱的拉著他手道:“走走走,回去再說。”
“不過,”楊德才補充道:“回去之後,這孩子得跟我們睡。”
蔣洲一想,自己來曆不明,隻有把柄抓在人家手裏,人家才會放心,這個無可厚非。蔣洲看著孩童凍得烏青的嘴唇,頹然道:“這孩子身世孤苦,還請各位憐惜。”
這下楊德才爽快的應了下來,一把抱過這可憐的小家夥,走在前頭。
一行人回到家中,溫曉姝把菜熱了熱,又重新燙上一壺酒,端上桌來。
蔣洲對著幾人又是一番感謝,大內義尊笑道:“兄台不必客氣,你這作態哪裏像個海賊,倒像是個酸秀才。”
蔣洲苦笑道:“義尊怎生得知?在下正是嘉慶二十八年的秀才。”
大內義尊聽到這詭異的答案,頓覺愕然。
楊德才兩杯下肚,話也多了起來,好奇道:“喲,還是秀才公,那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
蔣洲也喝了兩口酒,驅走了寒意,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這才娓娓道來。
嘉慶三十三年,汪直雄霸海上,自稱徽王,並向朝廷呈《自明疏》,願與民同利、為國捍邊,乞開海禁。當時浙江巡按禦史胡宗憲深明其於國有利,欲行招安之事,蔣洲自告奮勇前去與汪直交涉。經過兩年的相處,汪直答應了招安之事,並且上岸投奔胡宗憲。哪知道,朝廷隻是畏懼汪直勢大,將其騙上岸之後,便由太監王永主持將其斬首,家屬發邊充軍。胡宗憲亦被以收受賄賂之名彈劾,一時大懼,足不敢出戶。
蔣洲心感其冤屈,襲殺押送的官兵,救出了汪直唯一的兒子,逃亡海上。誰知,汪直死後,一眾海賊再無禁製,分裂成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勢力,相互攻伐。蔣洲本想帶著依舊忠於汪直的海賊前往九州落戶,哪知道原本服服帖帖的島津家,眼瞅著汪直不在了,突然發難。蔣洲等人抵擋不住,被打得倉皇逃竄,一路喪家犬般東奔西跑,最後流落到了直江津之町以北的一座島上。
(俺胡漢三又回來了,各位且放心,在下雖然有時候更新得慢,但是絕對保證完本,還請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