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10多天,健專門包一輛“的士”每天接我上下班。他帶我去逛街,去最好的餐廳吃飯。我覺得這一切太奢侈了,可他卻半開玩笑地說:“就這一次,以後恐怕我再沒機會獻殷勤了。”當時的我怎能想到他話裏有話呢?
就在我的臉上又一點點綻開笑靨的時候,健又不得不走了。上飛機前,我把一張他向我要了多次的照片送給他。他很小心地放進貼身的錢夾裏,然後把一隻玲瓏剔透的小玉鎖掛在我的脖子上:“記住我們是永遠的朋友!”這一次我沒有哭。他抬起手緩緩地撫過我的長發,把我的頭攬在他的肩上。
健走了,我怎麼也想不到,這一走竟成了我們的永絕。
一周過後,健因心力衰竭不治病逝的電文把我和阿明頓時擊倒了,我們抱頭痛哭。“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個星期前他還好好的呀?”趕到電信局撥通澳門的長途,接電話的人是健的母親。她說健從小心髒就不好,這兩年越來越嚴重了。兩個月前他再次發病住院,醫生告訴他病情還會繼續惡化,於是他就決定回武漢看一看,大家誰也攔不住他。他去世後我們按照他的遺言給你們發了電報。在他的枕頭下我們還找到一張女孩子的照片。背後寫著“阿雪贈”。我的胸口一陣痙攣,幾乎暈倒在阿明懷裏。
回到家,我一病不起,每天躺在床上抱著幾年來一直陪著我的狗娃娃,淚水漣漣。
大約又過了10天,在那個窒悶陰鬱的黃昏,阿明拿著一件郵包走進我的小屋。我看見上麵是健剛勁的筆跡。我顫抖著打開包裝盒,一個晶瑩閃亮、精巧別致的音樂盒呈現在我的眼前。我的淚又禁不住潸然而下。想起這次他回來,我們一起去逛街,我曾無意中說過好想買一個漂亮的音樂盒放在床頭,可一直沒看到中意的。隻是一句隨口說說的話,他竟如此認真地記掛在心上。
音樂盒的下麵躺著一張淺淺的藍色信箋:
阿雪,希望你能喜歡我為你選的這個音樂盒。也許,這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了。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原諒我8年來一直沒告訴你我有心髒病,因為我害怕麵對自己的不幸,更不願讓你為我擔心。其實,很多時候麵對痛苦,男人比女人更脆弱。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很多次想對你說出藏在心裏的話:“這一生,你是我惟一牽掛的女人。”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還記得上學時我們一起朗誦的那首詩嗎?
總是有些這樣的時候/正是為了愛/才悄然躲開/躲開的是身影/躲不開的是那份/默默的情懷/月光下的躑躅/睡夢裏的徘徊/感情上的事情/常常說不明白/不是不想愛/不是不去愛/怕隻怕/愛也是一種傷害
我走後,別太為我傷心。在我生命最後的日子裏能與你相聚,有你陪伴,我已心滿意足!今天,我終於有勇氣麵對死亡,因為我知道你的微笑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阿雪,再為我笑一笑好嗎?
信的落款是5月30日,他去世的前3天。
夜,寂靜無聲。從小小的音樂盒中流淌出那支不朽的名曲《獻給艾麗絲》,輕柔舒緩的音樂沒過我的心田,仿佛一條潺潺的小溪,淺淺低回。過往的一切如霧蒸騰,又緩緩散去。大慟之後,一種從未有過的空靈與寧靜充盈心中,我終於領悟:愛,並不在於某種形式。愛一個人其實並不一定就要得到。藏在心底的愛,因為無私無欲,才是一份真正的永恒。同樣的日子,不同的是,那天黃昏很冷,而我的記憶卻無比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