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誰打電話啊?打這麼久?”大猛子用燒紙給小仨兒折了隻紙狐狸,然後控製著狐狸一張嘴一張嘴地說話,逗得小仨兒“咯咯”直笑。因為小仨兒本身就是紙人,所以他對地上這些元寶蠟燭,還有燒紙冥幣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一直纏著大猛子給他折東西。
十點多的時候,院裏的親戚就陸續地來了,因為我爸是獨子,所以來的親戚大多都是我媽這邊的,我家的居住麵積不算大,沒多大會兒,九十多平米的房子裏就坐滿了人。仍然有人在看到我爸的遺像時搖著頭掉淚,但是大多數的人都喝著茶水聊著天,討論著一些家長裏短的閑事。或許人就該這樣,麵對親人的離去時不是整日悲傷,而是調整好心態,繼續過好以後的日子。
當然,有些人是停止不了悲傷的,比如我姥爺。姥爺是從縣城裏跟我小舅一起過來的,他輪流在我兩個舅舅家住,閑暇時釣釣魚,下下棋,很少出遠門,從來都是我們去看他,他從來沒主動來過我家,雖然我們住的這房子是他給的。
姥爺是退休幹部,一開始別人把我爸介紹給我媽時,他還不同意,嫌我爸家窮,怕我媽嫁過來受苦。
後來,我爸廠裏領導知道了這事兒,親自上門替我爸求親,然後把我爸誇的那叫一個能耐,可謂是年輕有為,潛力無限。
再後來,姥爺經不住我爸我媽的裏應外合,終於鬆口同意了。
再再後來,我爸的廠子突然倒閉了。
這可把我姥爺氣慘了,好你個郭忠海!我把女兒嫁給你享福呢!婚都訂了你給我弄了個待業在家,你這還靠譜不靠了?不過姥爺畢竟是個體麵人,既然招了我爸做女婿就不能不管不是?於是就托關係讓我爸進了他們單位。我爸可不是什麼吃著軟飯啥都不幹的倒插門女婿,他在我姥爺的單位裏能吃苦,能做事,贏得了單位領導的一致讚譽。而且經過多年的工作相處,我爸跟我姥爺已經不再是簡單的翁婿關係,他們是同事,是棋友,是莫逆之交,特別是我爸唱得一嗓子的好戲,我姥爺最喜歡聽他聲情並茂地唱花腔小調,自己還搖頭晃腦地跟著和聲。我爸的意外去世,對我姥爺來說是始料不及的,是打擊巨大的。
“忠海啊!爸來看你了。”姥爺站在桌前撫摸著遺像中爸爸微笑的臉。我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姥爺的模樣,現在一看,姥爺真的成老爺了,他已經七十九了,歲月刻在臉上的皺紋難以掩去他眼中透出的睿智,睿智的眼裏卻噙滿了想念的淚花。白發送黑發,古來悲最大。姥爺這麼大年紀本來不用來給我爸過三七的,可是聽小舅說他執意要來,他說心裏憋屈得慌。
“我家……住在大橋頭,起名字叫做王……小六,去年看燈我……先走,今年看燈又是我帶頭……我帶頭。”以前我爸經常唱的這段《夫妻觀燈》裏的開門調本該是逗樂逗趣的,結果被老爺子哽咽著唱出來,顯得無比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