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暮白的耳畔不斷響著婉柔的聲音。
“暮大哥……暮大哥……”
暮白心裏一陣激靈,一如電流般傳遍全身,他微弱的靈識漸次複蘇,丹海近乎耗盡的炁元真氣正緩緩運轉起來。
“依兒…依兒……是依兒?……娘子!……”
暮白在心尖呐喊,模糊的記憶正逐漸清晰,那亙古的法陣,那潔白的雪蓮花,那來不及的告別,那默默的微笑和純淨的眼神……
他指尖微微動了動,似乎正在驚悚的夢魘中抓扯著什麼,或者是想將極不情願的東西留住。
“暮大哥……暮大哥……”
他耳畔響起親切的聲音,那就是依兒的聲音,依兒正在呼喚他,依兒還在……
他身形劇烈地顫動,潛意識裏,整個身子似乎陡地翹了起來,他撐開沉重的眼簾,漆黑的眸子彌散出精粹的光,他似乎覺得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眼光燦爛,春暖花開……
“依兒……依兒……我的娘子……”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映入迷離的眼神的,是一張絕美的臉龐,臉龐上彎彎的黛眉下,大滴大滴的淚水顆顆滴落。
“暮大哥……暮大哥……我……我是諾櫻,我是諾櫻……”
那張絕美的臉,怔怔地看著暮白,纖細的手指,正觸摸著他的麵頰,正將他眼角溢出的淚水輕輕地擦去。
在他的不遠處,十米之餘,數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正躺在沙漠上,已然沒有生的氣息。
那就是姬同、阿西米、血靈子和血相子等人。
他曆時多年追擊的弑師滅族殺母的仇人,此刻已然橫屍當場。
那個在茫茫西域興起血雨腥風的人。
那個修習邪魅功法,煉就詭譎的死亡之城和構建邪惡的屍域皇朝的人。
此刻,生命已寂然消逝。
他卷曲的屍身,在陽光下訴說著一個顛覆不破的至理:邪不勝正。
他以他的生命為引,讓更多的人失去了生命,這就是邪惡。
而他的身側,卻跪著潮汐崖、烏裂雲和後磐,以及拜服在地的數百魔鬼城卒。
他們眼裏都噙滿淚水,已然泣聲一片。
右邊,傅介子、鬼奴、尉屠耆、臣舊、烏篤以及花貂等人神情憂戚,正撲閃著關切的眼神,怔怔地看著他。
他們都急切地看著極度虛弱的暮白。
周遭,起伏的沙丘在燦爛的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金光。
此地,竟然就是白龍堆附近的茫茫沙海。
沙海中,一叢叢紅柳迎風招展,翠綠的葉片在陽光下煥閃著碧綠的光。
整個世界一片春光爛漫。
那個寒冷的冬天已然過去,春天正邁著蹣跚的步履,抑揚頓挫地蜿蜒蔓來。
數以萬計的西域居民,以及過往商幫,手裏拿著采擷而來的各色花朵,正邁著虔誠的步伐,將手中的花朵輕輕地放在不遠處的沙海中。
花已堆積如山。
他們在祭奠,祭奠死去的英烈們,那些什麼都沒有,惟餘最純粹的信仰,以及為信仰而戰,為信仰而生,而死,而奔赴的人。
“依兒……依兒……我的娘子,你別離開我,你別離開我……”
暮白緊緊地摟著傅諾櫻,將自己的頭貼在她的懷裏,已然泣不成聲。
暮白微弱的靈識,依然深沉在恍惚的記憶裏。
見暮白醒來,潮汐崖等魔鬼城剩下的精英喜極而泣,他們齊聲震吼道:“城主千秋威武,蒼世無疆!”
振聾的吼聲,將迷糊的暮白徹底震醒。
他昏暗的漆黑的眸子突地精光大炙,迷糊的靈識逐漸清晰起來。
他看了看臉上的那張絕美的容顏,意識中依慈的影子霎然消失,傅諾櫻淚眼斑駁的眼眸,他熟悉的眼神,正深深的刺入他的骨髓。
他全身微微一顫:“是……是你……!”
傅諾櫻哭腔閃動,頻頻點頭道:“嗯…是我……我愛你,你是我生命裏的天子,即便你總是把我當著其他的人,我也願意,一直守候著你。”
暮白頓然明白,他的依兒,他的阿依娜,他的阿力木,終究是回不來了。
她們為她們的信仰,為她們的使命,為她們生命的本源歸宿,毅然且決然地奔赴了。
暮白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他扭頭看了看傅介子、尉屠耆、臣舊、烏篤以及抱著孩子的花貂,還有數百魔鬼城卒,以及萬餘西域居民和過往商幫,眼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一切,都過去了!”他在心裏喃喃。
他扭過頭去,看著如山的花朵以及蒼茫的沙海。
突地,一朵碩大的雪蓮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沙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