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就像是一棵巨大的卷心菜,而我們就如同一片卷心菜葉上的葉綠素,對其他葉子的存在一無所知。
生日那天,謝麒宇的收音機壞了,起初是調頻不靈,後來是聲音時大時小,最後就完全壞掉了。
從小酷愛肢解家中電器的謝麒宇自然沒有放過這個了解收音機內部結構的機會,他用螺絲刀擰開了收音機後麵的螺絲釘,將陪伴了他三年的收音機拆了。而眼前的一幕讓他的下巴幾乎掉了下來,密密麻麻的電路和零件之間,一群長得像花生米一樣的奇怪東西正圍成一圈交頭接耳,看到謝麒宇驚訝的眼神,它們齊齊抬起頭來。
那真是一群古怪的生物,隻有小指甲蓋那麼大,中間嵌著一顆圓圓的眼球,下麵是章魚一樣的腕足。那群小東西發出了一聲尖叫,像是受驚的海底生物一樣,飛快地從收音機盒裏遊了出來——用它們短短的觸須拚命蠕動著。謝麒宇怔怔地看著它們穿過牆壁和玻璃,像是浮遊生物一樣漂走了。
謝麒宇用力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覺。可是再一低頭卻看見,收音機裏還有一隻奇怪生物躺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是不小心被衝上了沙灘的可憐章魚,在太陽的曝曬下很快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
謝麒宇大著膽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碰到實物的感覺讓他震悚了一下,而那隻奇怪的小生物仿佛已經死了,僵硬地躺在那裏。謝麒宇拿起手機想拍個照,而那個可憐的小東西卻仿佛融化的冰激淩一樣,一眨眼就變成了一攤銀白色的液體。這液體就好像打碎的溫度計裏跑出來的水銀,圓溜溜的,滾得滿地都是。
不一會兒,這些液體也飛了起來,穿過透明的玻璃窗,很快消失在了謝麒宇的視線之中。謝麒宇看著收音機發呆了許久,反複確認這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覺。那群飛走的奇怪生物的模樣還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他抓起一旁的速寫本用鉛筆畫了起來:圓滾滾的身體,中間有一隻眼睛,沒有四肢,但是有類似於章魚的腕足。
畫完之後,謝麒宇還皺著眉頭思索著這群奇怪的生物到底是什麼來曆,為什麼會出現在壞掉的收音機裏,還會飛,還會穿牆,卻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好把這一切當作一場荒誕的白日夢。
窗外傳來夏蟬的陣陣鳴叫,哪怕是隔著玻璃都仿佛感覺得到蒸騰的熱氣。謝麒宇在畫架前麵坐了一會兒,隨意塗抹了幾筆,卻完全找不到感覺,隻好改天再完成這份周末作業。
異樣的不安和恍惚感還縈繞在他的心頭,他直覺自己是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卻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鬼魂?怎麼看都不太像。妖怪?沒聽說過潛伏在收音機裏的。惡魔?也沒見它們長了尖角手拿叉子的。
謝麒宇歎了口氣,起身走向廚房,打算拿瓶飲料喝,讓頭腦冷靜一下。
打開冰箱的那一刻,他再次怔住了。
一隻長得像兔子一樣的奇怪的生物趴在一盒酸奶上愜意地搖著一根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它好像對謝麒宇的出現完全沒有在意,隻是不斷地把尾巴弄成奇怪的形狀,一會兒是一圈圈的棒棒糖狀,一會兒是完美的心形,再一會兒是拴著線的氣球狀。直到冰箱裏的冷氣快跑光了,它才垂下了豎起的耳朵抱怨道:“愚蠢的人類啊,都快把我的冷氣放光了。”
“抱歉。”謝麒宇下意識地道歉。兔子的耳朵又豎了起來,警惕地盯著謝麒宇問道:“你看得見我?”
“如果你說的是一隻長了條長尾巴,還會說話的傲慢兔子的話,我確實看得見,沒錯。”
兔子用紅彤彤的眼睛盯了他良久,幹巴巴地說:“好吧,我得承認,就算是愚蠢的荒誕界也總還是有些蠢得不那麼明顯的人。”
謝麒宇的眼皮跳動了一下,沒好氣地說:“謝謝誇獎。不過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嗎?還有,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的冰箱裏?”
“喂,先要說清楚,我從這台冰箱從生產線上下來那一刻就住在這裏了,隻是你們人類根本看不見而已。如果我離開這台冰箱,從此以後它就不可能製冷了。當然我也不會輕易離開就是了,找個稱心如意的‘巢’也確實不容易。”
“什麼意思?”謝麒宇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和好奇,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什麼從前一無所知的真相。
“我幹嘛要費心給你解釋?快把冰箱門關上,冷氣快跑光了!”
兔子的咆哮嚇了謝麒宇一跳,下意識地就關上了冰箱門,再打開冰箱門卻發現兔子已經不見了。
謝麒宇拿了一盒酸奶喝了起來,心裏卻還是放不下剛才看到的奇異景象,他心不在焉地吮著酸奶打開房門,臥室裏空調的冷氣溢了出來,他舒適地眯起了眼睛,反手就關上了房間的門。被拆開的收音機還躺在寫字台上,還有翻開的速寫本。謝麒宇拿起鉛筆將冰箱裏的長尾巴兔子也添加了上去,想了想又加了個批注:壞脾氣。今天頻頻出現的不尋常生物讓他心存疑慮。可是如果把這一切歸咎為幻覺,他又覺得太過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