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不缺(3 / 3)

結果童小語沒有再反駁什麼,而是可憐兮兮對我說:“蘇揚,你知道嗎?我可是第一次那麼去喜歡一個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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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語對我說這話的時候不是在網絡上,而是在虹口公園南大門邊的茶坊裏,在拒絕了童小語千百次的見麵要求後我終於徹底敗在她的口水之下答應現身相見。

童小語曾問我為什麼總是不肯和她見麵,我說我和誰都不肯見麵的,她又問這是為什麼,我說你怎麼有那麼多為什麼啊?弄得跟十萬個為什麼似的,幹我們這行的是不能輕易和別人見麵的。說完我自己也覺得很滑稽,可我確實不是在故作神秘,你可以用你聰慧的大腦想想看,那幫正在旺盛發育的丫頭們的幻想能力一個個不要太豐富,你站在高處說幾句滄桑的話冷不丁她能把你想象成F4加以崇拜,可你要真和她見麵了讓她發現其實心中所敬仰的偶像跟身邊灰頭土臉的人沒什麼兩樣那打擊得有多大啊?像我這種智慧的人自然不會犯貪小失大的毛病的,所以一直鐵了心堅決不和論壇上的網友見麵。

後來童小語說我肯定特醜,並且在論壇上大肆宣揚,這小混蛋沒有什麼特長就數胡謅有一套,結果對我的長相取證成了論壇上所有姑娘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最後一致的結論就是我生理肯定有嚴重缺陷,否則何以連照片都不敢上傳一張呢?我一看事態有可能惡化,於是就答應了童小語的見麵要求,但是條件之一是她請我喝茶。見麵後才知道還是中了她的激將計。

2000年7月的一個傍晚,我頂著還未消失的烈日沿著中山北一路的高架狂騎直奔虹口公園――那幾乎是我來上海三年多的第一次一個人騎車“遠行。”

在此之前,我最遠的出門記錄是坐車到人民廣場,當時我的本意是想到人民廣場附近的福州路逛逛然後買幾本書的,結果我在人民廣場附近兜了半個小時還沒找到福州路最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心急之下差點報警想冒充白癡讓警察叔叔送我回去。

那天我用了半個多小時順利騎到了虹口公園,然後披著一身臭汗站在約定的茶坊門口等候童小語。傍晚時分的虹口公園門口人流如織,熱鬧非凡,賣糖葫蘆的大爺和賣茶葉蛋的大媽拚命朝你殷勤微笑試圖引起你的注意,粗笨的灑水車發出悅耳的音調從你麵前飄然而過,一片愜意繁華景象。

我不停地用餐巾紙擦拭著腦門上的汗水並且反複對著鏡子研究怎麼樣微笑會比較有魅力,間或從包裏掏出把小白梳子梳我那淩亂的頭發,接著我還擔心牙齒上殘留著中午吃的韭菜於是不停對著一邊錚亮的欄杆齜著牙然後用剛掏完鼻孔的小拇指頭不停地剔著果然存在的韭菜葉,我知道我的樣子看上去一定很狼狽,但現在狼狽總比等會被童小語見到時候狼狽好,我想我是英明的,可就這樣狼狽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童小語還沒有在我麵前出現,最後正當我憤怒不已並決定打道回府之際,一直站在我身邊的那個穿著淺紅色職業裝,拎著個很時尚的皮包看上去特洋氣的女孩邁著款款碎步遲疑地走到我身邊很禮貌地地問我是不是叫蘇揚,然後在我驚魂未定之際,這個年輕且貌美的女孩說她叫童小語。

9

很多時候生活就是這樣充滿了諷刺,因為捉弄你的那個混蛋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上帝。

我的意思是:很多時候你為了做好一件事而作了充足的準備,可到最後所有的用心良苦很可能是白費,這種白費就是打擊,而這個過程就是滑稽。這樣的滑稽在我以後的生活中反複出現過N次,搞得我狼狽不堪。

我是說,2000年那個夏日的下午,那個還算美麗的下午當我第一眼見到童小語的時候我深深感到了上帝他老人家給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老家其實完全沒有必要讓童小語的氣質和外貌超出我的想象能力之外的,就算他可以這樣也完全沒有必要讓童小語看著我不停擦汗並且對著欄杆做出無數種奇怪的笑容的樣子――在此之前我一直沒有和上海女孩子有太多交往過,我想當然以為她們會和我們學校那些奇形怪狀的醜女們一副德性,更何況看了童小語在“寂寞疼痛”上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帖子一直讓我覺得她就應該是那種稚氣未脫的小女生,成天背個雙肩包蹦來蹦去嘴裏咬著棒棒糖吹吹泡泡什麼的――不就是一個17歲的小女孩嘛,不這樣還能哪樣啊?可麵前的這個叫童小語的女孩不但長相成熟且甜美,而且穿著頗似工作了數年的白領,動不動還真誠地朝你微笑讓禮貌的讓你無法適應,更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她真的好高,雖然穿著平底鞋,但依然不在我之下。所有的這些意外都讓我事先精心準備的對話內容全部作廢,因為我的經驗告訴我在這樣時尚的女孩子麵前我絕對不可以玩弄深沉,否則隻會弄巧成拙。於是站在童小語身邊我無法掩飾自己的心虛然後渾身又開始大規模出汗,擦都來不及擦。幸好童小語對我的心虛仿佛沒太在意她隻是疑惑地看著我說了句:天好像沒那麼熱吧,然後就和我一前一後走進了茶坊。

那個傍晚童小語坐在茶紡裏的秋千上一晃一晃地對我訴說她的感情故事,講到被拋棄那一段情節時已經泣不成聲,眼睛哭地通紅跟兔子似的。講完之後又問了一通我知道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然後就瞪著兔子眼死命地看著我,我被她看得渾身打了個寒磣,我說我當然不知道了。

童小語說:“你為什麼不知道呢?你是情感專家啊,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我說我知道才怪,我知道的話那湖南傻B不就是我了嗎?說完之後我自己就樂了,我想自己還不知道拋棄女孩的感覺是不是很爽呢,這得回去問老馬去。童小語繼續瞪著個兔子眼看著我,等我笑完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說:“你笑什麼啊?”說這話時她眉毛上揚眼神迷惘滿臉的真誠,弄得我又想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然後心中就是一片巨大的空白,是啊,我到底笑什麼呢?

“蘇揚,你說我還能再去愛一個人嗎?”

“會啊”,我毫不猶豫回答。

童小語不說話,就瞪著我,一臉的不相信。

“肯定會的”,我立即補充說明。

“你騙我”,童小語捏著手中的吸管在薄荷紅茶裏死命攪來攪去,“你肯定在騙我,我不可能再有愛情了”,她瞪著我緩緩說,然後低頭又去攪那紅茶,

我被她攪的心驚肉跳,我反問:“我騙你幹嗎啊?騙你我又不長塊肉”,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的認真,結果童小語說:“你不要再長肉了,你已經夠胖了。”

童小語說這話的時候依然很真誠,真誠地一點都不像在嘲諷我,所以我隻能接受,並鬱悶不已。

一年後的一天我再次問起童小語第一次見到我的感覺時,那時童小語已經深深吸取了我說話的精華,就是說什麼都要嘲嘲別人,隻見她緩慢凝視著我然後一字一字地說:“蘇揚,你知道嗎?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見到的是火風了呢。”

火風,哈哈,大夥還記得嗎?就是十年前全中國到處高唱:“抱一抱呀抱一抱,抱著我那妹妹上花轎……”的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胖子啊!

玩笑開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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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某一天我在虹口公園附近租借了一間地下室作為安生之所,茶餘飯後我總喜歡一個人沿著虹口公園的圍牆走走,一邊打發無聊的時光一邊乘機回憶點什麼。每次路過我和童小語第一次見麵的那家茶坊的時候我都會小心翼翼,透過寬敞明亮的落地窗我可以清洗看到我和童小語曾坐過的那張桌椅,茶坊裏有時候人滿為患有時候空無一人,那個曾經被我和童小語坐在屁股底下的秋千在空中晃來晃去,寂寞的可以。

其實我知道寂寞的不是秋千寂寞的隻是我的心,但我不知道一個人如果變得麻木不仁是不是就不會再為消逝的幸福去感傷,反正我是做不到,說實話我很想遊戲人間想玩弄感情很想把愛情當成玩具當成遊戲可是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拿不起更放不下。我痛恨我身上的這些痼疾所以我總是會對自己說:我們之所以會對一個人加以留戀並感傷不已,並不是我們性格裏缺乏無恥,缺乏殘忍,缺乏喜新厭舊的能力,我們缺乏的隻是遺忘的本領,也就是說,如果當一份感情結束的那一天大家就可以立即遺忘曾經的風花雪月,那麼誰都會活得很滋潤。

在童小語離開我後的日子裏,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尋覓到三樣東西:孟婆湯,忘情水,還有一壺名叫“醉生夢死”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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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你是個作家對不對?”那個傍晚臨別之前,童小語虔誠無比地問我。

“什麼作家啊,就我那兩下子,嚇蒙人的都是。”我實話實說。

“你就是。”她堅持。

“你又知道了?”我不屑。

“那還要說”,童小語非常地得意,“一看就知道你是作家。”

“你倒是說說怎麼看出來的。”

“嗯,主要形象很像,因為正常人是不會留那麼長的頭發的,就算留長發也不會蓬頭散發不休邊幅的,也就你們搞藝術才會有這種邋遢樣的。”

聽了這話我剛喝到嘴裏的水差點給氣得噴出來,為了避免被童小語天真的言語繼續傷害我趕緊轉移話題,我說,“你很崇敬作家嗎?”

“恩,對的,我還夢想過韓寒向我求婚呢。”

“韓寒?那小子很色的,見到你這樣的漂亮姑娘肯定垂涎三尺。”

“不許你這這樣說他。”她竟然有點兒生氣了。

“騙你幹嗎,我有他電話號碼,對了,幹脆回頭幫你們介紹介紹,說不定還真能撮成好事呢。”

“真的?”她信以為真,笑逐顏開。

“煮的。”我白了她一眼,這丫頭真夠傻的。

“你們作家都喜歡騙人。”她沮喪萬分。

我詳怒:“我說了我不是什麼作家,你叫我作家還不如叫我傻B來的好呢。”

結果童小語當場拚命搖頭表示自己不明白傻B是什麼意思,等我費盡口舌向她解釋清楚傻B就等同於她們上海話裏的“戇大”也就是“白癡、十三點、二百五”的意思後,她突然笑靨如花地對我對我說:“蘇揚,那你就是一個傻B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