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風不疾不徐,漫過這天下莊高台兩側獵獵的錦繡旌旗,千年玄鐵所鑄造的狹窄囚籠,似深深長在高台左側的頑石之中,其後是宏偉奢靡的天下莊聚義樓。麵朝高台之下如雜草般橫生的人群,一眼無法望穿。
高台上的男子,紅衣加身,腰間青鸞火鳳寶劍光芒異放,他手執絹帛,樁樁件件盡訴這武林四海同賀之事。大魔頭江漸離為禍以來,青衣派絕塵師太,武當派裘萬山掌門,少林寺無為無常法師與十八銅身金剛,玄機派上官掌門,昆侖派蘇玉代掌門,泰和派風機子滿門皆毀於魔頭之手,如今各門各派,死於魔頭之手的無辜之人在九泉之下終可瞑目了。大魔頭伏法於紅山之巔,當即被毀屍萬段,故無法與武林同道共襄這斬魔盛會。我劉影天擔任這天下會盟主以來,深受各路英雄擁護愛戴,劉某不才,捕魔頭之妻女,與天下各路英豪一道,以證武林綱紀倫常。
一個血跡斑斑的女人被兩個白衣男子拖行著,赤裸著雙腳在石階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帶。小女孩戴著沉重的鐐銬,跌跌撞撞的尾隨其後,稍一停頓便會招致身後的男子以冷鞭一頓毒打,幾個男子將女人和孩子帶到高台之上,讓她們以極其屈辱的姿態跪在中央。
劉影天緩緩地走到女人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女人抬眸,眼中的血絲映紅了他的眼:“師兄,青鸞是第一次求你,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孩子是無辜的。”
劉影天蹲下來,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唇邊掛著他一貫的微笑:“師妹,當年你毅然決然的離開我,又是否想過會有今天,師父賜給你的青鸞寶劍我收回了,如今你又有什麼臉麵來求我放過你與江漸離一起生的孽種。”
“劉影天,”女人突兀的大笑起來,幹涸開裂的雙唇滲出細細密密的血珠,“聽你這番話,我才知道,當年我與漸離一起離開是多麼正確的選擇,真是可惜了你這張君子如玉的好皮囊,誰又知道你這張好皮囊下藏著的,是如此肮髒不堪的心,我真是不該求你。”
劉影天冷冷一笑,附在女人的耳邊低語:“肮髒不堪又怎麼樣,如今的武林以我為尊,就算我告訴你,各大門派裏有一半人都是我殺的,那又怎麼樣,這台下幾千人會相信你一個妖女所言嗎?”
女人殘破的手拉緊身邊女孩稚嫩的手腕,鮮血淋漓的指甲陷進自己的皮肉裏,一字一句,如寒冬的冰淩,尖銳決絕:“柳意,記住這個惡人的臉,來世就算粉身碎骨,都要報此血海深仇。”
小女孩咬緊牙關,點點頭,身上被鞭子抽打過的累累傷痕,還在源源不斷的傳來痛苦,她單薄的衣衫與鮮血黏連在一起,絲絲入骨的寒風剜著她的傷口,她跪在冷冰冰的地麵上瑟瑟發抖,她畢竟才八歲,還太小。
劉影天站起來,眼中的鄙夷觸目可見,“師妹,不必這麼著急的交代後事,我不會殺她的,看到了嗎,”劉影天指著左側那座寒風中狹窄卻無比堅固的囚籠,“我會把她像狗一樣關在那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經受風吹雨打,日曬雨淋,永遠毫無尊嚴,萬般痛苦的活下去,我要讓她為你們犯下的錯誤贖罪,如果僥幸有一天她病死了,那麼你們都應該替她高興才是。”
“狗賊,”女人目呲欲裂,眼神像數萬支箭雨要將劉影天頃刻間萬箭穿心。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台下幾千人,喊聲如惡虎咆哮般震天徹地。
女人閉上眼,淚水流進心裏,灼得她痛不欲生:“孩子,娘親對不住你。”
女人被綁在高台的正法柱上,那裏曾沾過許多人的血,一男子解開了女孩身上的鐐銬,一腳把她踹進了囚籠,女孩不肯罷休,用身體瘋狂的撞擊著囚籠門,手上身上全是淤腫和傷痕,可囚籠門還是那樣的堅不可摧,她拚死也出不去,她救不了她的母親,她隻能哭,撕心裂肺的哭,就連這哭聲,也被淹沒在台下幾千人的呐喊聲中。
正法柱上,女人的樣子很平靜,就像春日裏,踏著晨光,她們一家人在田間地頭,孩子的父親耕種,她織布,而他們的孩子伏在房前的嫩草地上念書,那種平和,那種溫暖,就算在記憶中也很少能感覺到了。
劉影天再次走到女人身前:“此妖女執以鞭刑,就算被打得肚爛腸流,也不足以告慰各大門派在天的英靈。”
如急雨,如狂風,如驟雪,一鞭一鞭的抽打在女人的身上,像是要嗜幹她身上所有的血液,她的笑容帶著血色,看著關在囚籠裏,不遠不近的女兒,眼中含著不舍也含著深深的擔憂。
孩子,不怕,她在用眼神告訴女兒,女孩似乎懂了,不再扒拉囚籠的門,女孩選擇爬到囚籠的中央,盤膝坐著,靜靜地數著那鞭子抽到她母親身上的次數,一次、兩次、三次……一百五十次、一百五十一次、一百五十三次,女孩的心快要被那鞭子打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