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
自從安國早幺,襄平每日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守孝。拒絕妾室們晨昏定省,以及鄰裏拜訪,關門閉戶,足不出戶。
如今維係夫妻關係的孩子已經死去。父親的遺願兵書已成,戚繼光功成名就。
自己求仁得仁,還有什麼可企望呢。
從那宋朝的朱熹歪曲三綱五常,提出“存天理滅人欲”後,華夏女子萬紅齊暗。淪為倫理綱常的階下囚,再不得一分自由。
三綱,
君為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
國為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
父為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
子為父望,子不正,大義滅親。
夫為妻綱,夫不正,妻可改嫁。
妻為夫助,妻不賢,夫則休之。
五常為,愛之仁,正之義,君之禮,哲思智,情同信。
聖人之禮,古今同懷,三綱五常,本不是獨獨為男子寫的。
夫為妻綱,夫不正,妻可改嫁。離去,是上古聖賢的教誨。
於國,王家毀家紓難,父親含冤而死,自己曾獨守新河城。
於家,作為妻子,盡了愛護丈夫的責任。七星陣幾次在戰場上戚繼光救下性命。
作為嫡母,自己從未偏倚,優待庶出子女。
已是亥時時分,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戚府慕鬆堂卻是暗得透徹。
侍女們想開口卻沒有說。
襄平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已經好幾天了。
“劍靈,把我所有紅衣都扔掉吧。”
劍靈知道她的絕望,卻還是不死心地追問,“夫人,你……最喜歡紅色啊。”
靜默一陣。聲音沙啞地說,“紅色太豔,沒的紮人眼,惹人恨。這人生就是這樣,鋒芒畢露,反而自己才被世事弄的千瘡百孔……況且,”
襄平拿起原先給孩子準備的小衣服,黑暗中隻能勉強看清輪廓,無聲掉下眼淚,“紅色是喜慶的顏色,我的人生,再沒有值得慶祝的事。”
過了一陣,襄平深吸了一口氣,做出決定。“收拾些細軟,走吧,回京城,回家,我們回家吧。”
子時,月光如冷霜,整個薊門城如鍍了一層白光,整個城靜悄悄地,月朗風清。輕輕推開門,劍心走來為襄平批上白色的狐狸披風。呼吸間散出白色溫熱的氣息。
王家家仆練武多年,訓練有素,一行人來來回回從側門裝卸行李,竟隻聽見走路時長衫被風吹的撲朔聲。
就連眾馬都似乎感受到了今天不一樣的嚴肅氛圍,噴了幾下鼻,乖順地等候差遣。
家仆們安靜地將全部行李裝上馬車。
襄平再抬頭看看戚府,兩行清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滾燙了冰涼的臉頰。低聲喃喃道。
“我嫁來戚家的時候,是登州最風光的新娘吧。”
“如今疼我如珠如寶的父親去世,海誓山盟的丈夫變心,誌同道合的好友被誣陷。親情,愛情,信仰,全都被沒有了。
自己的誌願也算完成,廿年平倭,廿年平北。績效新書,已經編好。也算完成父親的遺願。”
劍靈已經淚流滿麵,“主子,我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