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紅日西墜,月色撩人,今朝旭日東升,萬象更新。
繡鞋薄軟的鞋底下四季常青的蔓花生匍匐生長,遍布沙土鬆軟的湖濱之上,綠意盎然,前段時間天氣轉好,至今還能窺見叢叢綠葉上支棱著零星幾朵黃色的小花,在細風過處,似顫顫而動的黃蝶。
在尉錚於正廳見過成容,從回廊一路走回自己的臥房的時候,流光獨自一人來到了尉府的薇園。
薇園內的設計建築極為詩意雅致。白牆黛瓦,亭台,回廊,樓閣……應有盡有,其間有一人工挖成的小池,一座木製長橋橫臥於碧波上,取意境於小橋流水人家。
這樣的院子跟他們那座背山麵水獨門獨戶的小院一樣無人居住。
落址偏僻,在後花園深處,附近沒有通往府外的門,園中也沒有種植果樹,顯然也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裏。進來時見牌匾上隸書“薇園”,庭園裏也應景地種滿了兩人高的紫薇樹,紅紅綠綠的葉子因季節更替落了一地,園子有些落敗冷清,卻不減其鍾靈毓秀之氣。
閑來無事,流光用不知從何處隨手折來的細柳枝擊水,如蜻蜓點水一般,平靜的池水皺起圈圈淺淺的漣漪。
冬季池塘枯水,湖畔綠草茵茵,露出一截夾著石塊的黃泥池壁光禿禿的,不過,再過段日子,池水就會再次充盈。
池子裏的錦鯉以為有人來投喂魚食,成群結隊從四處遊過來,開始繞著她落在水中的倒影打著圈,不舍得離開。
這些錦鯉在原先薇園還住著人的時候,肯定有專司飼養的人,不然它們不會見到人立在水邊就自發從水底遊上來吃食,也看得出自薇園的主人搬走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來照管過它們。仆役把它們遺忘在這方池塘裏,任由它們在水池裏禁錮著不能離去,自生自滅。
鯉魚生性貪婪,不知饑飽,常有吃得太飽,活活把自己撐死的,眼前水裏這些能活下來的,自是什麼都吞得下肚。它們張大魚嘴,並將頭紛紛露出水麵,一條條比手臂還粗的鯉魚凶相畢露。
“小姐,你快看呀,魚兒都朝小姐這邊遊過來了!”
一叢狂放生長的野草遮擋處,一位官家小姐從府裏帶出來的貼身丫鬟看見成群遊來,在陽光下閃耀著燦燦金光的錦鯉,雀躍得直歡呼起來。
“萬物有靈,古有昭君出塞,南飛的大雁見了她忘記扇動雙翅,從天而降,跌落在地,成一段古話。小姐,你看這群錦鯉像不像被小姐的容貌吸引過來?”
上官婉華一襲曳地飛鳥描花長裙立在橋頭,粉麵含春,紅唇塗朱,如雲的冠上戴全套碧璽頭麵。美人臨水倚欄,此情此景,堪可入畫。
各色貴重的寶石會容易讓人顯得老氣,但同時也為她增添幾分莊重華貴。在她眼裏,尉府的少夫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氣派,所以就連她身邊的丫鬟也穿的是雨過天晴的軟煙羅。
不見上官婉華搭腔,丫鬟默了一會兒,搖頭晃腦自顧自的複述著自己道聽途說聽來的小道消息:
“據說帝都外的一名縣令家的女子也被請來了,相府的小丫頭見過她的丫鬟,生得一般,身上穿的料子連她家的洗地布都不如。”
小丫鬟吃吃笑笑,麵上帶著幾分得意,“此次未見她家小姐露麵,雖不知生得是哪般模樣,想必也不過爾爾,羞得連花會都不好意思出現了。”
三個女人一台戲,雖同是伺候丫鬟,碰在一起,不同主家,也就也跟著分出三六九等來。這丫頭伶牙俐齒,為了討自己的主子歡心,對別人更是尖酸刻薄起來。
上官婉華端的多年家門教養,自是舉手投足間見大家閨秀之姿,怎會為小丫鬟嘴裏的話就不顧形象爭風吃醋,作喜悲憂歎之態,無端讓人笑話去了。轉念複歎道,到底不是縷兒在身邊。
來前聽縷兒說,年輕時,尉老將軍為紀念亡妻,曾在皇帝禦賜的府邸裏親手種下滿庭花樹。既是寄托生人對已亡故者的哀思,這座庭院自是不會再給旁人居住,至今二十餘年過去,種了滿庭花樹的,想必就是眼前的這個薇園了。
薇園裏大多數的紫薇樹都落盡了葉子,紫薇樹皮灰褐,枝幹曲折,如此光禿禿地佇立著,似一排被大火燒成的枯木,也隻還有些紫薇樹的舊葉還固執地連在枝頭,遠看如同一叢叢野火冒於樹枝。
待到滿園花樹盛開時,摘花簪於妻鬢,心隻願與子攜手此生,靜看璧人青絲變白發……
上官婉華依靠在木製橋欄上,目光流轉,眼前漫漫歲月無聲流過,似有若無地聽著,粉嫩的手指拈起尉府準備的糕點,將小塊的投入水中。下人看主子有興致喂魚,怕它們不吃,已經讓人去拿給鯉魚吃的正經魚食了,隻是去的路有段距離,人一時間還沒趕得回來。
頓時,忍饑許久的魚群奮起爭食,強健有力的魚尾劈裏啪啦帶起水花四濺,水裏混著腐敗綠藻和魚腥的難聞氣味也被一起帶上來,上官婉華馬上將小碟推給丫鬟,厭惡的用繡帕捂住鼻子退到橋的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