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初見(1 / 3)

兔兒山。

“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冷風呼呼吹起厚實的門簾,明目張膽地灌進位於山頂的竹舍,溫暖的室內一時間注入一絲短暫的寒冷。小姑娘手中捧著一本紙頁泛黃的經書盤腿坐在蒲團上,忽而皺起秀氣的眉頭,一副十分嚴肅認真的模樣。

“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

“師父!”

腳下晃入一片冬陽特有的明亮。看到竹簾前的那抹白色身影,小姑娘立刻奔到來人懷中。

“師父,閉關這幾日你就又老了。”

說著,就笑嘻嘻地伸手去扯開來人綁在發尾的係帶,師父滿頭的銀發就這樣霎時間散開了。

奸計得逞的小姑娘卻突然笑不出來了,師父不過而立之年,就跟狐仙故事裏麵的年輕書生一樣,可是滿頭的頭發就全都白了。

看著自己徒兒垂下來的小腦袋,知道她是難過了,抱著她的手輕輕地往上托了托,“徒兒丫頭小時候練功,從那梅花樁上摔下來都是沒有紅過眼睛的,怎麼越長大越愛哭鼻子了?沒想到徒兒丫頭竟是個愛哭鬼轉世。”

眼見徒兒眼眶子裏的眼淚就要掉出來了,師父終於歎了口氣說:“徒兒丫頭,後日隨為師下山。”

“下山?”小姑娘臉色微變。寂靜中,隻聽師父淡淡道,“是,後日山下有廟會,我們下山去。”

看來出事了。這是徒兒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

兔兒山原來不叫兔兒山,原先此處凶獸橫行,地形地勢複雜,素有龍潭虎穴之稱,故名盤龍,而後來被附近的人叫作了兔兒山,隻因近幾年流傳甚廣的一個傳說。

每當師父去蘭房侍弄花草的時候,小姑娘便會去到半山腰的林子裏,看著自己出生那年師父種下的銀杏樹發呆,黑子則懶懶地趴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假寐。日子過得很舒適,很平靜。有時小姑娘就帶著黑子打打獵,把捕到的兔子腿上係上一段紅繩,因為同一隻獵物她從不獵第二遍。

偶爾遇到獵戶上山打獵,發現後腿上綁有紅繩的兔子都會感到驚奇,後來甚至有人說反事必妖,這山上的兔子定是成了精的,不然這方圓幾百裏渺無人煙的,誰會給它們係上紅繩?一心發財的獵戶們可絕沒有那麼無聊的。

偏偏有個不信邪的大膽獵人,聽到這番說辭,立即破口大罵一些人胡言怪力亂神,去到盤龍山上將那兔子見一隻逮殺一隻,誰知從山上回來就大病一場,病愈之後轉行賣元寶蠟燭,隻字不再提山中見聞。據說,他在病中說胡話道山上有女子呢喃細語之聲。

於是乎,盤龍山上磨牙吮血的豺狼虎豹並不出名,出名的是腿上綁紅繩子的兔子,再後來,這座山便被人叫作兔兒山。

三人成虎,從那以後,獵人們再看到兔子,無論腿上有沒有紅繩,立即倒身下拜。通常小姑娘就會抱著不會爬樹的黑子坐在樹上靜靜地俯視著他們,然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倉皇而去。

不過,這一帶猛獸雖然不大出名,但是兔兒山上虎豹居多,加之常常有一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動物出沒,傷人無數,是以這些個獵戶是不會定居在山上的。如果不是經驗老道的獵人,即便是正逢秋狩,上山的人多,範圍至多也不過半山腰,誰也不敢貿貿然地就隻身前去犯險。所以,就給人以兔兒山雖大卻無人居住的錯覺。不過,這倒是也合了師父的意。

師徒二人已有多年不曾踏出過這座大山了。當年,師父看出了大廈將傾,又厭倦了塵世紛爭,於是退身政治,攜徒兒住進了深山,一心追求平靜的日子,從此便與世隔絕。

山上的這些年,徒兒雖然跟著師父在竹舍讀百家經書,習十八般武藝,但是師父平日裏最不喜比試切磋,也不願徒兒整日裏舞刀弄槍。

徒兒七歲那年,唯一一次師父的同門師兄前來探訪,師父依禮設席款待。席間師兄弟談及各自的徒弟,師伯狀似無意地說起如今他門派壯大,他想帶這個小師侄下山去,順道曆練見識一番。可是師父始終沒有接話,師伯也隻好悻悻作罷。

誰知小姑娘卻動了仗刀走江湖的心思。於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她瞞著師父,悄悄背了把稱手的刀,興高采烈地踏著夜色想下山去找人比試比試,切磋切磋。不想,還未走出竹舍的柵欄便被師父覺察給捉了回來,像拎小雞崽子一樣把她拎到後山麵壁思過。

那一回師父生了很大的氣,氣得臉色發青。師父性子極是溫和,就連年前徒兒貪玩點燃爆竹,差點把山上唯一的竹舍給一把火燒了,師父都沒有生氣,隻是不輕不重地說,你若是把這竹舍毀了,我們師徒二人就要像猴兒一樣睡在樹上。這一次卻真的動怒了。

一日無話,第二日,師父親自帶著飯食到後山。那時正值初秋,入秋了的風一天大似一天,師父對小姑娘說,習武於你我二人,不過是為了保命的手段罷了。師父說這話時,疾風刮起兩人的衣角,師父寬大的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順帶卷走小徒兒腳邊的落葉,沙沙沙,沙沙沙……入目一派蕭索。徒兒覺得此刻師父眼中都沾染上了淒清之色。小姑娘就此知道,師父避世的背後可能還另有隱情。於是,她再沒有在師父跟前提及下山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