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夜之間,平海府仿佛從頂峰徑直跌倒了穀底,璧婉之死於平海府而言乃是一場大劫,陰鬱和悲戚的氛圍伴隨著濃烈的絲質之物燒焦的刺鼻氣息環繞在整個平海府的上空不散,黑色的碎屑隨著蕭索的秋風飛得滿院都是——蕭琴玉下令焚盡了一切與璧婉大婚有關的紅色的東西,包括她和歐陽平的大紅色禮服。院子裏,下人們的腰間的紅色綢帶瞬間被統一換成了白色,連掃院的媽子們一時也如抽走了精神一般,言語之間也都是唏噓。侍奉過歐陽璧婉的幾個小丫頭悄悄在牆角互相哭訴,低語著主人的不幸,仿佛自己也失去了指望。
大紅色的燈籠和綢緞被丟在角落裏伴著火焰揮灑著最後的鮮豔,轉瞬便化成了灰燼,像是在為歐陽璧婉送葬。歐陽璧婉的房間裏麵還保留著出嫁前的樣子:妝台、珠翠、暖帳、冷茶,物件留不住主人的餘溫,卻處處縈繞著璧婉的氣息。
從刑部回府後歐陽平和蕭琴玉就一直待在裏麵,相對而坐,久久無言,白發人送黑發人,個中滋味竟與剜心一般,對女兒的死,歐陽平自責不已:“都是我的錯,實在不該由著婉兒進宮的!”歐陽平老淚縱橫,“她才十八歲,婉兒啊!”望著蕭琴玉,歐陽平拭了拭淚,靜靜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撫著她的背道:“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為夫一定會查出凶手、為咱們婉兒報仇的!”此刻的蕭琴玉早已卸去了滿頭珠翠,隻用白玉簪子和白色絲帶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因低頭掩麵啜泣的緣故絲發有些淩亂和濕潤,“文墨,我們該怎麼辦啊,我們的婉兒可憐呐!”聲聲哭訴紮在歐陽平的心頭,生疼,他從未預料到,自己小心嗬護的寶貝女兒方要脫離自己羽翼之際便慘遭不測,他自是悔恨萬分,暗自下定了決心拚盡半生殘年為璧婉討一個公道。“夫人,仵作說了,婉兒確實是被人下毒暗害,想想婉兒寅時剛過離府,差不多是卯時到宮門,前後半個時辰即悄無聲息地毒發,可見下毒之人實乃蛇蠍。”蕭琴玉緩緩拭淚,眸子裏滲著絲絲密密的血色,將門虎女,她亦有複仇之心:“你我夫妻一體,定要為婉兒報此仇!”
秋風卷了院子裏的枯葉輕輕掃過門窗,發出一陣陣淒慘的吱吖聲,歐陽平夫妻二人癡癡望去,滿室無言,滿室蕭索,這一刻,他們覺得好像璧婉又回來了,隻是卻似一陣風,刹那間又不見了。
“定要報仇!”歐陽平輕撫著蕭琴玉的背喃喃道,一對半老夫妻就這樣互相依偎著,互相慰藉著喪女之痛,明亮的紅帳與老夫妻白色的喪服相形之下顯得愈發刺眼。蕭琴玉依靠在歐陽平懷裏道:“文墨,婉兒的房就不要動了,她一向喜歡熱鬧、偏愛紅色,便就遂了她的意吧。”歐陽平神形微顫,熱淚滾落,像是回答蕭琴玉、又像是自語道:“自然是要遂了女兒的意思的……”
歐陽璧城護送了父母回府後便一直守在刑部,父母撕心裂肺的悲痛哀聲猶在耳畔,歐陽璧城紅腫著雙目立在刑部後堂茶室,手裏攥著腰間的玉佩,那是璧婉去歲贈與他的。此刻刑部尚書楚季還在宮裏未歸,幾個侍郎一麵私語一麵走了進來,都怯怯地一齊圍將過來,為首的王侍郎勸慰道:“郡王請節哀,下官能明白您身為長兄的悲痛,說句不合時宜的話,朝廷辦案一向也有章法,您即便是苦守在此也無甚益處,仵作那邊一時半刻也得不出個結果,不如您先移步回府,一旦有了消息,下官定會第一時間差人告知府上,郡王意下如何?”其他人等也紛紛應和。
“不過是占了你這些許的地方,何至於如此逐客?侍郎大人放心,我甚為便宜,無需勞煩諸位添茶倒水。”歐陽璧城陰沉著眸子,他卻看都未曾看一眼,這幅凝重神實在是嚇到了王侍郎,他竟不敢多說一句話,隻是喏喏道:“郡王說的是,郡王說的是,下官也是為了郡王著想……”歐陽璧城方要發怒,卻見到阿辛疾色而來,不知對歐陽璧城耳語了什麼,隻見他聽後顏色乍變,隻向王侍郎眾人匆匆一個示意便走了,阿辛方要追上,見一眾侍郎滿目皆是疑惑地晾在那裏甚是尷尬,便頓住腳步,恭敬行禮道:“各位大人,實在我家郡王有些緊急要務要辦,不便相告,還望海涵,此處若有任何消息,還望大人及時吩咐相告府上,有勞了。”此時王侍郎一等人的眉頭才稍有舒緩,似是卸了大包袱,囉嗦了一番敬辭後,阿辛才出了刑部去追歐陽璧城。
阿辛一直追趕也沒有追上璧城,回府後未及喘口氣便問門口小廝:“郡王回來了?”“是啊,方才回來。”阿辛有些擔憂,匆匆向正堂奔去,未及走到,便遠遠看見一眾宮女皆低眉垂目齊整立於院外,阿辛悄悄繞到偏房角落端看此刻的情形,入耳的便是蕭琴玉歇斯底裏的控訴之聲:“你這個女人竟然有臉來我們平海府!我家璧婉都是你害的!”阿辛歎了口氣,決定悄悄從正堂茶室進去看看裏麵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