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養了十日,探春便覺得身子輕快了很多,瘦削的臉上也漸漸恢複了紅暈。幾日來安海君、平安君和定海君都派了女眷來探望,平日難得一見的各位君夫人倒都是極和氣慈善的女子,探春與她們敘話也覺得舒適。自上次中秋後探春也多日不見璧婉,這番見麵隻覺得她比初次見麵安穩了很多,一襲鵝黃色舞蝶飛花裙,一看就是大興的樣式,極襯得她青春活潑,不過今日璧婉卻隻是躲在她母親身後靜靜地,眼神不時看著自己,似乎也有諸多不忍。探春看著,覺得或許是她心願得遂,便不再發癡了吧,又或許被這一遭嚇到了,也曉得禍福之事了。探春想著想著嘴角微微上揚,道:“璧婉,怎麼不說話?陛下前些時日還提起,差不多就在十月裏迎你入宮,隻是日子還要欽天監選過,如今在平海府,也正好多陪陪高堂父母。”
“回王妃,是,王妃姐姐也要好生休養。”璧婉雙頰緋紅,悄悄頷首微笑,落在探春眼裏,卻是有些刺眼。
蕭琴玉卻道:“這丫頭一向是不穩重的,臣妾雖盡心調教,可終究天性難改,不過這孩子心地卻是純善的,日後入了碧海宮,還要王妃多提點擔待。此番臣妾帶來了極品燕窩,正好給您滋補,望王妃盡快將養好玉體。”探春也不好推卻平海君夫人的一番心意,便客氣受了禮,又閑聊了一會兒才恭敬送走了她們母女。
“王妃怎麼與平海君夫人說了這麼許久?定海君夫人來也沒見您講那麼許多話。”探春知道,湖珠是怕她煩累心神,隻道:“隻因她女兒歐陽璧婉快要入宮了,她這個當娘的自是要趁此機會多多為璧婉疏通,免得以後受委屈。今日看璧婉的確安靜了不少,不過我也一向欣賞平海君夫人,將門虎女,那股英氣和爽快的確讓人覺得舒暢。”探春陷入沉思,默默想著自己遠在大興的爹娘祖母,心頭又是一酸,聯想到當下的際遇,頓感淒苦無依甚至有些害怕,隱隱約約懷念起那晚中秋月下的暢懷心緒。人生知己難得,那片刻的暖心終究難忘,隻是不知那人在伴月島一切安好與否。
“王妃,刑部又送案卷來了,這幾日您可看出了什麼?”湖珠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且拿過來吧,前些日的案卷大多都是對些不相幹的人的盤問,刑部楚季一向是個鐵麵判官的性子,連陛下也難以說通他,此番後廚一幹婆子丫頭都沒少受苦,我也很是不忍。這幾日碧海宮上下搜宮,想來多少也該有些斬獲。”搜宮之事對探春而言可謂斷臂恨絕、自查家門,刑部和尚宮屬起初也頗為為難,可探春心裏隻惦記著查出害她和孩子的凶手,對這打臉麵的事卻不以為意,此時再回想當年查檢大觀園她那般抵觸和憤恨不平,兩廂反差倒叫探春自己感慨良多,當時意氣之勝、與鳳姐一爭短長,那時的輕狂竟也化作今日這般委屈求全,探春漸漸竟然有些理解當初嫡母夫人的用心了,女人一旦愛子心切起來竟都那麼不顧一切。
探春細細翻看著今日的案卷,不時加注朱批,細想這幾日的案卷,整個碧海宮似乎隻有追龍班未被搜查過,一時對追龍班格外好奇,“殿下的追龍班一直是以洛真為首的嗎?”“王妃怎麼想起追龍班了?奴婢入宮的時候洛大人就是追龍班的首領了,說起來他也不是武藝最強的,隻是他與殿下有自幼長大的情誼,他的父親曾入宮教授殿下琴棋之藝,所以殿下自然待他格外不同些。”
“竟還有這麼一層關係,難怪這搜宮也避著追龍班呢。”探春隨口一問,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安。
“那是自然,追龍班可是陛下親封的侍衛班,是如今世子殿下的親隨護衛呢,平日隻為殿下辦差,就連陛下也甚少過問的,若是他們都靠不住...”湖珠說了一半,眉頭一顫,轉道:“王妃莫不是懷疑...”探春眸色一頓,又搖搖頭,“我還沒有這樣想,我隻是覺得隻是人心總是藏得太深沉,僅僅搜宮怎麼能全然探知。不過背叛從來都是親近之人所為,世道人心也最是難測。”湖珠聽了這番話,隻覺得探春有些陌生,自打失了孩子,她的身上仿佛不著痕跡地添了些決絕。“依奴婢看王妃是多思多慮了,說句您不愛聽的,此案您就不該親為。”說罷遞給探春一杯水。
“真的是我多思多慮了嗎?”探春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語,接著道:“不過我看那洛真平日裏跟碧海宮上下倒不算親絡。”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倒覺得洛大人是個麵冷心熱的人,別看平日裏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不像是善於與人的,可他也有幾次替海珠采買胭脂水粉,還是奴婢代為轉交的,言語間也是甚為溫和有禮的,王妃您說,這可是算得麵冷心熱吧。”湖珠說得雲淡風輕,探春聽著卻有些心驚,想著湖珠這丫頭一向心思簡單,這洛真說不定對西配殿的那位是存了心思的,隻是不知道那海珠心裏究竟是如何想的。探春道:“你且叫洛真午後來一趟吧,就隔著簾帳,有幾句話我想問他一問。”湖珠納罕著不明就裏,心裏想這便算是審案嗎,隨後便點頭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