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破麻衣,一根破竹棍,頂著一頭亂發,臉常年不洗,髒得發亮,貓九的足跡遍布了建康城的大街小巷。
當今世道雖然不太平,戰火四起,但建康城畢竟在天子腳下,還算富庶繁華,老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對乞丐的態度也自然大方些。
貓九隻要勤快點,多喊幾聲“大爺大媽行行好,賞我一口飯吃吧”,別人見他可憐見的,多半會給他一粥半飯的,非但餓不著,有時候還留有富餘。
但貓九一人獨來獨往,隻求飽腹,從不多要,這頓有了便吃,下頓沒了,摘些野果充饑也可。貓九不喜歡占個地盤固定行乞,隻如孤魂野鬼般,飄到哪兒算哪,天黑了可以隨便找個遮蔽處席地而眠,地為床天為被,倒也能睡得安穩。
就這麼一直飄飄蕩蕩,貓九每每從睡夢中醒來,看到的都是陌生的環境,恍恍惚惚猶如在夢中,縱然身處鬧市,他也一概不聞不問,日久天長地有時候常常忘記自己原本姓甚名誰。
也隻有一人,偶爾能碰到他的時候總是熱情地“貓九”、“貓九”叫個不停,因為貓九喚他阿狗哥,他見到貓九便如見到親兄弟一般親熱。
阿狗常說:“貓九,我覺得你是天底下最不上進的乞丐,你總不能這樣下去一輩子當乞丐吧。”
“當乞丐又有什麼不好?反正爹娘已死,我孤身一人,活那麼好有什麼用?我現在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反倒逍遙自在些。”
“你總是有理,我不及你識字,說不過你,但你不過當了幾年乞丐就這樣灰心喪氣起來,照你這樣,我這樣從小無依無靠的孤兒豈不不配活著?”
貓九也不跟他理論,往往翻身又睡去,繼續做他的白日夢,頭上的虱子也都趁機跳出來曬曬太陽。
貓九一年隻洗一次澡,就在清明這天,他一定沐浴焚香,擺出好些討來的果品茶食來祭拜爹娘。
這天,貓九照例來到了東郊竹林邊一個崖下的水潭洗澡,這裏竹林掩映,人跡罕至,甚是隱秘,貓九順口叫它綠竹潭。
貓九警覺地看看四周,確定無人才脫光了髒衣服,下到水裏去。
豈知肮髒的乞丐服下竟藏著一具妙齡女子的身體,貓九年過十五,身子已初顯玲瓏,隻是為了日常行走方便,貓九不得已假裝成小子,就連跟她同吃同睡過的阿狗哥都不知道。
時值暮春,天氣已有些炎熱,貓九浸在這清冽的潭水裏感覺甚是舒爽,身上積攢了一年的老垢也是時候洗幹淨了,貓九使勁地搓洗起來。
洗了半日,貓九頭臉身子都洗了個透徹,貓九感覺渾身舒爽,真想賴在水裏永遠不出去才好。她又把髒衣服洗了扔到樹枝上去曬,這才痛快地在潭水裏遊起來,時而憋氣鑽到水底,時而露出水麵如魚戲水般吐水,真個玩得好不快活。
貓九正自玩耍著,突然聽到空中一聲大叫,竟有一個人影從天而降,“嘩”的一聲跌落到了潭水中央,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把貓九嚇了一跳。
等水花漸漸平複,貓九還沒回過神來,接下來那人一點動靜沒有,貓九來不及多想就一頭鑽進了水裏。
潭水清澈透明,貓九一下子就看見了那人正緊閉雙眼往潭底慢慢沉去,這潭水並不很深,中間卻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潭洞,若沉下去那就糟了,貓九趕緊用力往下遊,伸手抓住他的手,慢慢拉著往潭邊遊去。
貓九使勁把那人拖上了岸,剛一上岸,光潔的皮膚一接觸到了空氣就才意識到自己是赤身裸體的,隻見那個落水男子大概十六七歲,突然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水來,嚇得貓九趕緊轉身穿衣服去。
那人吐出一口水,有了片刻的意識,悠悠睜開眼來,見到前麵一個黑發白身的人影,隱約是個女子的身形,不過隻一眼他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