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詹姆斯就像是找到了知音,興奮地說:“謝謝長官誇獎,因為我抓拍到了中華民族的脊梁,盡管他們現在是彎曲的,彎曲到人類能夠彎曲的最大極限了,但他們比伏爾加河上的纖夫更偉大。”
\t“哦,您為何這樣認為?”廳長饒有興趣地問。
\t“不是我個人認為,事實就是這樣。”詹姆斯侃侃而談,“俄國的纖夫,隻是為了他們個人生存出苦力,兩岸也平坦得多。而長江上的纖夫不同。三峽是世界上最險惡的地方,輪船都難以通行,纖夫為了拯救他們自己的國家,卻用肉體與險惡的自然拚搏。難怪我們的外國記者有人認為,中國是在用筷子與日本的軍刀作戰。”
\t“您說得對。”廳長慚愧地說,“我們中國實在是太落後了,中華民族工業的精華,國家僅存的一點元氣,如果不搬運走,在宜昌被炸毀或被日軍掠去,後果是不堪設想的。讓我們的民眾來承受這樣的苦難,是政府的無能呀!”
\t“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中國百姓是艱苦的,有他們,中國不會滅亡。”
\t“借你的吉言,山川不泯英雄氣。大撤退必將留給後人寶貴的財富,你幫我們用影像記錄下來,最能夠表現在民族危亡之際萬眾一心、勇於犧牲、包容團結的精神,一定會鼓舞我們民眾的鬥誌。謝謝您。”廳長伸手將他的大手握住。
\t詹姆斯有些不理解:“這些拉船的纖夫為什麼不穿衣服?江風獵獵,他們出力可能不冷,但是,山石那麼鋒利,肉體不是很容易受傷嗎?”
\t“我也是四川人,也了解民情。纖夫多是家境貧寒之士,不知道你看清楚了沒?他們拉船的不是繩索,是竹篾編成的,汗浸鹽汲加上山石的磨損,衣服能穿幾天?”
\t“竹篾編織的繩索?”輪船早超過纖夫了,詹姆斯轉身後望,已經看不見人影,卻似乎看見纖藤勒在他們肩頭的肉裏,磨出了紫紅的血印,滴著鮮血,而他們拚力拉著的木船,卻壓碎了驚濤駭浪逆流而上。
\t廳長歎了一口氣說,“你剛才看見他們隻是在岸上走,要知道,他們一會兒下船一會兒上船,來來去去都是要涉水的,哪裏有那麼多衣服換?不換衣服,潮濕的穿在身上,更容易得風濕病關節炎呀。”
\t“廳長真會體察民情啊。”船長在邊上豎起了大拇指。
\t詹姆斯突然想起了中國的俗話,船長這樣的人就應了這話:當麵喊哥哥,背後摸家夥。他和陳明的明爭暗鬥,足以說明他的兩麵三刀。
\t對方的恭維似乎讓廳長也不太自在,馬上轉了話題,問詹姆斯到重慶有什麼打算。
\t他就說自己是記者,以新聞采訪為職業。
\t“好啊,無冕皇帝。”廳長說,“拜讀過您的大作,希望看見您的續篇。”
\t“您說的是我寫的目睹南京大屠殺的紀實嗎?”他問。
\t“是的。”廳長說,“希望您繼續寫下去,繼續在我們的《新華日報》上發表不好嗎?”
\t“嗬嗬!用你們中國話來說,我是無冕皇帝,是不願意受人管束的,重慶的報紙大概很多,給我自由吧,哪家報紙我都可以投稿。”
\t“當然,投給哪家報紙是您的自由,我們的共同目的都是為了抗日,如果有機會專門寫一本書,揭露日寇的罪行,配上圖片那就更好了。”
\t“可惜——”詹姆斯聳聳肩,但跟著說,“有機會我會考慮的。”
\t“謝謝您對中國人民抗日的支持。希望我們能有合作的機會,”廳長說,“如果到了重慶,那麼大的地方,到哪裏找你?你是到大使館裏住嗎?”
\t詹姆斯苦笑了:“盡管我們的國家對我們公民竭盡保護之能事,但是,我沒臉見我們的同胞,因為我一事無成。”
\t見他聳聳肩膀,無可奈何的模樣,廳長微笑道:“那就住到我們宣傳廳去吧!你願意給我們寫文章,或者是為其它報刊寫文章都是您的自由”
\t“我可是個窮光蛋,”他指了指身後的船長,揚揚手裏的照相機,“他們給我買的西服都被我換武器了。”
\t“這更說明您是一個優秀的記者,就像戰士愛槍一樣,為它舍得付出一切。不必擔心,到了我們那裏,給你裝備裝備還是有條件的,出門去采訪,還可以坐我的汽車。”
\t詹姆斯也笑道:“你擔心我跑不動嗎?我腿長跑得快,幾千裏路,都是從湖城跑到武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