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兩人一起到了老鐵的住處，老鐵和少年已經準備好了，每個人背一個包袱，裏麵的東西用油紙油布裹得嚴嚴實實的。
\tＸ把大號電筒揣在老鐵的懷裏，告訴他，那條機帆船的老板姓司，就叫他司老板好了。他們的船將要靠在萬縣下遊十公裏南岸的野碼頭上，點著風燈等你們。你們用手電筒繞三圈，他們用風燈繞三圈，就可以上他們船了。等他們開船的時候，再拖著你們的船前行。明天晚上，估計到奉節你們再上我們船。
\t老鐵低聲說：“還得看情況能不能上你們的船？”
\t“隻有過了萬縣碼頭，無論如何還是到船上安全，上船來後我們馬上通知鍾家公館。”
\t“船上又沒電話，怎麼告訴他們？”江龍還有幾分不明白，
\t“但是我們這個船配置有發報機，”Ｘ壓低了聲音說：“一到萬縣，我就到輪船公司去找我朋友，事先說好了，隻要見到你們兩個上船來，我發一份電報給他，隻要他見到‘平安無事’幾個字，就讓他打電話通知鍾家老爺子，告訴他們輪船停靠重慶的時間，如果鍾家要接，你們就在朝天門碼頭下船。”
\t少年並沒有十分把握，問了一聲：“假如他們不接怎麼辦？”
\t“你待在船上，我再換一次船。”老鐵說。
\t“不，我還是跟你在一起。”
\t聽鍾雷鳴說得那麼堅決，老鐵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朝Ｘ眨眨眼睛。
\t江龍褪下手腕上的表遞過去：“帶著它，好掌握時間。”
\t“你還有這洋玩意兒？”老鐵不接，“你給我的東西夠多的了。”
\tＸ說：“這是他義父送給他的見麵禮。”
\t“我就更不能要了。”
\t見他拒不接受，江龍著急了：“到重慶你再還給我吧！”
\t幾個人交代完畢，一起到了下層。更深夜靜，風急浪高，左船舷邊有一盞孤燈，閃著昏黃的光，少年的臉有幾分蒼白，但是眼神是堅定的。
\t江龍與Ｘ放下小船，再放下雲梯，老鐵先下到船上，再伸手來接孩子。在翻越欄杆的時候，盡管Ｘ抓住他的手，鍾雷鳴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腳也怎麼套不進雲梯。江龍幹脆翻過去，雙腿絞在欄杆上，來了一個倒掛金鉤，攔腰抱住少年，再遞給老鐵。
\t兩人在小船上坐穩了，衝著江龍夏勇搖搖手，月光下，看著小船向下遊漂去，船舷邊的人依然提心吊膽。
\t兩人回到上麵，夏勇到駕駛艙去了，老船長叼著煙袋走出來，江龍道了一聲謝謝。
\t瞅著波翻浪湧的江麵的帆船，對方眯縫著眼睛低聲問：“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啷凱見外了唦。”
\t我們一家人？江龍一愣，仔細看看麵部黧黑的老頭，突然格外親切了。
\t“老船長，您真好。”
\t“天下窮人不都是姓個窮字嘛。”老船長擺弄著胸口的吞口兒，像是在自言自語。
\t江龍心裏豁然敞亮，陳大煙袋跟他說過，到了四川遇到大難題了，就要找遊擊隊和地下組織。難道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船長是地下黨？陳大煙袋不也像個苦哈哈的泥腿子嗎？
\t川江話雖然難懂，但他連蒙帶猜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t“您不窮，是個老船長啊。”
\t“以後莫一口一個老船長，川江上老船長多得起疙瘩，隻要說起老彎，隻得我一個，嗬嗬。”老船長蹴下身子，敲打著煙鬥，重新裝上煙葉，點上火遞給江龍。
\t江龍接過來抽了一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吐出煙霧，舒了一口氣：“窮人裏頭好人多。”
\t“你娃叫撒子？”
\t“江龍，嘿嘿。”
\t“江裏頭的龍，凶險啊，要得。”老船長嗬嗬笑了。
\t“頭回到重慶，就得到老彎的照顧，以後要能被您罩著就好了。”江龍由衷地說。
\t“我給你樣東西，戴著，就等於我罩著了。”老彎從脖子上取下個掛件遞給他，努力想說得字正腔圓，讓江龍能聽懂，“你娃帶上這玩意喃，重慶自然有崽兒會找你撒。”
\t“老彎兒——同誌！”江龍突然覺得，有種孩子找到母親的親切感。
\t“喃，這才對頭。有江湖的地方，多數都是咱們的人哈。”老彎兒眯縫著的眼睛裏精光一閃，江龍覺得似曾相識，下意識地就想到陳大煙袋。手裏捏著那隻掛件，江湖上叫吞口兒，類似吊墜，不知道這東西是用什麼骨頭做的。雕刻成呲牙咧嘴凶神的猙獰模樣，讓他想起泄洪灘上那尊麵目模糊的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