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媽媽說:“我也是帶過孩子教過書的,我們兩個老人可以給他們講故事,你們姐妹倆可以教他們唱歌,江龍,你教他們什麼?”
\t一說到孩子,江龍就想起印子的死,想起胎死腹中的孩子,也不知是個兒子還是女兒?跟隨母親一起埋葬在荒郊野外了,狗日的鬼子!
\t聽到胡媽媽叫他,這才回過神來說:“我教他們打槍,打死那些混蛋王八蛋——”
\t“船上哪來的槍?”
\t夏勇知道他的心思,把他拉到屋外,告訴他,總經理明天願意接見他。
\t“太好了。”江龍高興地搓著手。
\t夏勇與他商量:“你看,是不是讓喬醫生他們也坐這一班輪船走?”
\t江龍很堅決地搖頭:“不行不行,不是一路的人。喬醫生要和詹姆斯一起走,他們都是有軍統特務護送的,你怕他們搞不到船票嗎?”
\t“話說也是的。”夏勇點點頭,“我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了。老鐵呢?我到公司去一趟才知道,人家拚了命都搞不到一張船票……”
\t陳明介紹過老鐵現在的身份,江龍知道他靠著死難烈士的遺屬身份,一定有人送他們上船,也不說出來,隻是說,看明天是否碰見他去問問。
\t第二天吃過早飯,看時間很早,夏勇就說,今天事情一定多,不如帶他先去公司,把事情了結。
\t民生宜昌分公司在懷遠路,辦公樓被購票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包圍著,公司裏裏外外水泄不通,擠得一團糟。夏勇穿著製服,可以暢通無阻,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民生公司。
\t裏麵更亂,擠滿了吵鬧的人群:交涉聲、吵鬧聲,謾罵聲充盈在狹窄的空間,就像是碼頭上堆積如山的貨物與人流,堵塞了入渝的唯一通道。
\t每間辦公室都跟前線指揮部一樣,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員工忙得不可開交。
\t夏勇衝著一個拿鐵皮喇叭的中年男人喊老王,問他總經理在不?
\t“在12碼頭哩。”老王說著,舉起喇叭,對購票大廳的人吆喝著,“要船票的,想走的,運物資的,全部到12碼頭去——”
\t那裏有船票還是有船?他們一邊將信將疑,一邊往外麵跑,後來的奔走相告,生怕遲了上不了船。
\t不是說八點的嗎?才七點,還沒到時間,盧總怎麼就去了?
\t夏勇告訴江龍,說宜昌有13個碼頭,12碼頭離公司遠,也不是好說事兒的地方,讓他在這裏等一等。
\t江龍就說,既然那裏沒到點,總經理還沒辦事,要趕緊去找他,要不然,他從碼頭坐船走了怎麼辦?夏勇就帶著他向12碼頭跑過去。
\t來得正是時候,穿公司製服的民生員工正把台階上麵的人往台階下麵趕。
\t老王也來了,拿著喇叭高喊:“都下去都下去,別圍著盧先生,他要給你們說話,站下麵,大家才能聽得見——”
\t這是上下碼頭的中點,上麵有幾十級台階通向街道,下麵有幾十級台階通向長江,正是一個拐彎處的平台,像一個小小的廣場,擁擠著幾十個人,團團圍住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大家都聲嘶力竭地叫喊著,爭吵著,央求著,根本不聽人吆喝。
\t兩人站在上麵的台階,夏勇指著人群當中那個瘦瘦的中年男人說:“他就是盧作孚,我們公司的人都叫他盧先生。”
\t這麼大的官就這麼寒酸?不是夏勇說,江龍幾乎不相信。那麼瘦小,那麼單薄,光頭大眼睛,眼窩深陷,鼻梁挺直,一件土紡的中山裝,圍著他的人個個比他穿得光鮮,這也將他與別人區別開來,一眼就看見他的動向。
\t江龍見自己根本近不了身,趁機問:“怎麼這樣瘦啊,一定營養不良,穿得也不好,錢都搞哪去了?”
\t“你以為他很有錢?”
\t“既是總經理,還是交通部次長,工資還不高嗎?”
\t夏勇搖頭說:“他和我們的一級茶房拿一樣的工資——每月49塊大洋。”
\t“沒別的收入?”江龍不信。
\t“輪船公司開辦之初,他沒什麼股份,現在擁有一點股票,你知道哪來的嗎?”夏勇看他一無所知,說,“居然是軍閥劉湘等人出錢贈送給他的,也是為了讓他成為有董事身份的總經理,在股東會上有發言權,否則,一個幫工的聘任者怎麼說得上話?”
\t“那,年底分紅應該有不少錢的。”
\t“分什麼紅?”夏勇解釋給他聽,“公司要發展啊,我們由一條輪船為現在四十多條輪船,都把利潤拿來繼續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