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他打量著思索著,耳邊響起中文係教授鏗鏘詩句:“曾經,李清照發出了誓言:‘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曾經,文天祥表明心跡:‘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幾百年後,難道我們後人還不如前人嗎?”
\t護士從他的身邊經過,腳步有幾分滯重。
\t夏勇為教授鼓掌,然後充滿激情地說:“父親,您的話鼓舞了我,讓我想起了我們流亡的生活,覺得憋悶的很,我想唱支歌……”
\t“你唱吧,你唱,唱出心聲,吐出塊壘,心中會鬆弛一些……”
\t夏勇來勁了,站在石頭上,對著門洞裏引吭高歌:“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t他唱了才一句,那女護士就扭過頭來,盯了他一眼,徑自走了。
\t胡教授笑了:“你看看,別人不聽你的歌……”
\t“我的歌不是唱給女孩子聽的,”他俯下身子對教授說,嘴巴往門那邊呶了一下,教授眉毛一揚,點點頭,合著他的歌聲,兩人一起唱起來:“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t兩人合唱的聲音更大,傳得更遠,門洞裏麵的看門人出來了,惡狠狠地說:“你們吵什麼吵?”
\t他們停了下來,夏勇很無辜地睜大眼睛:“我們在吵嗎?我們在宣傳抗日,你反對抗日?你是漢奸啊!”
\t那人隻能幹瞪眼。一老一小也不理睬他,又唱起來,一直把歌唱完,那男人退回去,什麼話也不說了。
\t就在停止歌聲以後,忽然聽到一聲嚎叫,那是非人的慘叫,然後,是英語唱的歌,聽不清楚歌詞,隻有旋律,但分明是外國的,不是日本的,不是沙俄的,是用英文唱的……
\t是他,是詹姆斯!一定是。夏勇真想衝進去,看一看是不是他?能不能把他救出來。
\t不行,按照喬子琴說的,這應該是個特務機關,日本人的特務機關,不能打草驚蛇,知道詹姆斯在這個地方就行了。
\t他正在思索著怎麼進一步與裏麵聯係,金醫生匆匆向他走來:“找你們半天,原來在這裏,不是跟著歌聲,還找不到你們了……”
\t兩個男人異口同聲:“怎麼樣?”
\t“跟我來。”大口罩上麵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醫生說,“我找了院長與外科主任,說你是我表弟,表弟的嶽父要做手術,胡教授又是這裏的老病人,就在病房裏加了一張病床……”
\t她一邊說一邊走,領他們來到骨科,在住院部的底層,這裏安靜多了,走廊上雖然也是一個挨著一個支著病床,但沒那麼吵鬧。不用說,能在這裏住下的,應該是有點關係的。
\t金醫生把他們領到最東邊的一個房間裏,裏麵兩張床之間都有床頭櫃的,現在把每張病床的床頭櫃放到病床的另一端,靠近門口就多加了一張床。
\t夏勇衝著病房裏兩個病人抱歉地說:“擠著大家了,實在對不起!”
\t那兩個住院的病人非常諒解地說沒關係,這個時候,能住進來就不錯了。
\t讓老人躺到床上,護士來量體溫、測血壓,醫生就叫夏勇去辦入院手續。
\t胡教授從衣兜裏拿出錢包給他說,反正現在也不手術也不治療,辦好住院手續就先回去!要不然家裏人來了還找不著呢!
\t夏勇接過錢包,有幾分慚愧地說:“按道理說,父親的醫療費應該由我來盡孝心的,可是我們船被打沉,皮箱也落水了……”
\t“怎麼能要你付呢?你是客人啊!”
\t金醫生眼睛也露出了笑意:“不是一般的客人,還是嬌客啊。”
\t夏勇也笑得陽光一般的燦爛。他跟著金醫生到醫生辦公室裏去開住院證明。
\t見她黑眸長長的、眼睫毛撲閃著,劉海眼簾一般下垂著,蔥根一樣的手指握著鋼筆奮力激書,情不自禁地誇讚起來:“金醫生,你真美,”
\t“是嗎?”她把口罩取下來,露出一隻扁平的大鼻子,笑道,“看我這樣子,你還認為美嗎?”
\t“依然很美,”夏勇真誠地說,“人是因為可愛才美的……”
\t話沒說完,進來一個瘦高個的醫生,沒好氣地說:“哪來的人在這裏胡說八道討好女人?醫院是調情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