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他急著打開那卷枕頭席，裏麵卻是一卷紙，每一張都畫的是個長著仁丹胡子的老人。這是賣藥的廣告，他扔到腳下：這日本人也真是的，燒殺搶掠，還要到中國賣藥，那個菜籽一樣大的小顆粒，清清涼涼的，消暑不錯，也不像他們吹噓的那樣包治百病，居然還往小城鎮宣傳，到處都是，有什麼稀奇的？
\t女人讓他一張一張地翻看，看著看著，他發現了問題：怎麼有的不同呢？
\t“有什麼不同？”
\t“有的八字胡吵上，有放八字胡朝下，有的左胡子尖朝下，有的右胡子尖朝上……你打算以後賣藥了？”
\t她麵無表情地說：“不懂了吧！每張圖都不一樣，因為它們的含義不同。”
\t“什麼含義？”
\t“我們發到各個地方，讓各個地方的漢奸為我們偵查好地形，當我們部隊進攻之前張貼出來，為日本軍人指路……”印子指著那些胡子說，“左右胡尖上翹——道路暢通無阻；八字胡左尖下彎——左道不通，右道通；八字胡右尖下彎——右道不通，左道通；八字胡雙角下彎——此路不通……”
\t她一邊說著，一邊一張張地翻給他看。
\t他問：“這幾張老頭子沒有胡子，怎麼指路？”
\t“圖上麵老頭子沒有八字胡就看字。仁丹的‘仁’字上一橫起筆左角下彎，暗示前麵左拐是死胡同，往右拐道路暢通；如果圖相反，它的意思也相反——”
\t“如果，這‘仁’字上麵一橫是條直線呢？”
\t“說明從圖的這個地方開始，兩側都是相通的。”女人說完，最後問他看懂了沒有？記住了沒有？
\t兩人都坐在後麵的沙發上，印子講述和翻看，都是把圖放在兩人中間進行的。
\t最後一問，讓江龍徹底憤怒了，突然就把那些紙張甩到腳下狠狠地踐踏：“什麼破玩意兒？你們好陰險毒辣，收買中國的漢奸，用賣藥的廣告指路，讓你們鬼子大兵可以橫衝直撞，順順當當地殘害我們，你還要我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嗎？你們好毒辣，你們好無恥啊！”
\t“不對，無恥的應該是你們中國那些漢奸——”
\t就像對方一個耳光打在臉上，江龍滿臉火辣辣的，他推開車門，一步跨到車下，指著女人說：“我也是漢奸，我參與了你這些事嗎？”
\t女人依然坐在車上，盯著他看，看著看著，眼睛漸漸地濕潤了，壓低了聲音說：“所以，我把你帶出來，但是，我又帶了別的人，我沒有叫你送信，沒有叫你送這些廣告……我知道，你愛你的國家，我不願意，不願意你的手沾著你們同胞的鮮血，可是，可是我也不願意……你們的手上也沾著我們人的鮮血呀……”
\t是啊，跟她出來，她啥也沒叫我幹……
\t可是，想到最近的遭遇，他一直沒有時間問，沒有機會問，因為他們就住在日本特務的老巢中，四處都有人監視，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大，躲在被窩筒裏悄悄說些話，都怕外麵人聽見。
\t現在不怕了，曠野茫茫，甩個手榴彈都炸不到人，就是和女人鬧起來，也再沒有人給她撐腰。內心的小火山終於爆發，忍不住憤怒地指責道：“你為什麼要把詹姆斯騙到醫院裏？”
\t“我不是騙他，是真的想給他治傷，手術非常成功，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休養一陣就會好的……”
\t“你你你……為什麼，要把你們屠殺南京人民的罪證騙去？”
\t“隻是為了完成任務，為了我們帝國的安全，為了盡量保護我們士兵的生命……”
\t“你們士兵有生命，我們中國百姓就沒有生命嗎？”江龍更加憤怒地說，“就拿剛才來說，你們的飛機一陣轟炸，我們的道口就死了一片人……”
\t“我們的兩個人不也一起送命了嗎？是我葬送了他們的生命啊……”她就勢倒在沙發上嚎啕大哭，“我從坡上爬上來，一隻帶血的手臂就在草棵裏，那隻手還半握著，就是那個小司機，他才１９歲……他們兩個要不下去，我們也逃不出來……我就是個殺人凶手啊……”
\t“你難道就沒傷我們的人嗎？你從喬子琴那裏取出那些東西，她就隨隨便便讓你取出來了嗎？”
\t想必還是嫉妒心作怪，女人停止了大哭，依然抽搐著說：“我沒有殺她，要殺她，其實容易得很，我隻是讓她昏迷了，難受一兩天也就醒過來了……“
\t“你隻是放一顆煙幕彈，讓她指證我是叛徒，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