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從來就是喝酒的，跟你走到一路才沒酒喝。”他站起來了，然後就叫她給錢，“這裏沒酒，我到外麵喝去。”
\t“這麼好的菜，你還要出去吃？”
\t“這裏沒有酒隻有菜，吃起來也不自在。”他一邊說一邊走到書桌邊，打開抽屜找錢。
\t“你非要喝酒嗎？”惲大姐已經不高興了，但語音還是輕輕柔柔的。
\t“我就是想喝酒，想喝酒想了好久了。你不知道吧！碼頭工累了，乏了，倒在地上就能睡覺，但是，要有酒了可以不吃飯，不睡覺，這麼多日子跟著你，什麼都好，就是沒有酒喝……”
\t“這麼多日子沒酒喝，你不也過來了？”
\t江龍眼睛鼓起來了：“哪個叫你弄這麼些菜？沒有酒不是糟蹋菜嗎？我現在想要喝酒呢！不喝酒我難過，我心裏痛得很，我沒臉見人了，我出賣了朋友了，我不是個東西，我當了漢奸，都是被你這女人坑害的……”
\t他聲音越說越大，女人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才將他聲音壓低：“給我酒喝，多喝一點，腦袋瓜麻木了，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也看不見現在的事了，我心也不痛了……你讓我出去喝酒！”
\t“錢在衣櫃的抽屜裏，自己拿，”女人生氣了，朝門外一指，“你去，你去看看，能出去嗎？”
\t江龍自嘲地說：“我現在慘了，被拴在了女人的褲帶上了，被關在這不是牢房的牢房裏，我連狗都不如嗎？我要出去透透風。”
\t“好好好，你喝酒去吧！”
\t他從衣櫃的抽屜裏摸出一個銀元，然後說了一聲：“我去喝酒了啊！”
\t跟著就打開自己門出去了。從隔壁門口走過，他又望了一眼，詹姆斯依然平躺在床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難道真昏睡過去了嗎？他難道不吃不喝嗎？他也不能進去，也不知道他是真昏迷還是假昏迷，連看都不能多看一眼。
\t心像被人捏住一樣，透不過氣來，隻有甩著膀子往院子外麵走。可是，大門緊鎖著，他搖晃著鐵門，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他的聲音更大了：“我要出去，我要去喝酒——”
\t當中門口坐著的男人隻是望著他，什麼話也不說。最東邊那個小屋出來一個男人，對他嗬斥道：“回去，不準出去——”
\t他在院子裏大吵大鬧：“你們關了那個外國人，難道還要關我嗎？”
\t又出來一個男人，用日語叫了一聲，惲大姐走出來，把他拉回去了：“我說你走不出去吧！”
\t“那，我想要喝酒怎麼辦？”他依然大聲嚷嚷。
\t“好——依你吧！”女人低聲說，“知道你心裏難受，你想喝酒就給你喝，我去給你買吧！”
\t說完接過他的錢，叫人來開了門，自己頂著太陽往外走。
\t江龍心疼了，追出去，遞一把大蒲扇過去，讓她遮住太陽。女人回頭揮揮手，看了他一眼，滿眼都是柔情。
\t鐵門又關上了。他隻有往回走，又往中間房間望去，那裏依然靜悄悄的。
\t他這麼鬧騰，其實是故意的，隻是想驚醒隔壁的老外。這麼長時間沒喝酒，其實也過來了，尤其是想起撈酒桶的事情，至今都有幾分後悔，不是饞酒，不會鬧出這麼些事來的。
\t回到床上，躺了一陣，肚子真餓了，到桌子邊上夾了兩個肉丸子吃下，聽到腳步聲，才放下筷子。
\t惲大姐進門來了，一手拿把蒲扇，一手提一個布袋子，先走到書桌邊，抽出一瓶放在書桌上，說以後喝，再抽出一瓶放在方桌上，說：“酒買來了，你喝吧。”
\t然後，將手裏的布袋子放在桌子角，再去拿茶杯，江龍已經把酒瓶子打開了，接過茶杯，倒了一杯酒，見女人滿臉通紅，端給她：“你跑熱了，你先喝吧。”
\t“我不喝，”女人淺淺一笑，然後就坐下來用大蒲扇著，“有孩子，喝了不好……”
\t江龍站起來，要扇子，說給她扇扇，女人不給，說：“你不是饞了嗎？那就趕快喝吧，我自己來扇。”
\t說完挪挪凳子，坐在他的身邊，自己扇著，也給他送點涼風。
\t你咋那麼賢惠呢？江龍心裏暗暗說道，有火也不好朝她發，隻顧自己喝了。他一隻腳翹在另一張板凳上，一口接一口地往喉嚨裏倒酒。
\t女人叫他多吃點菜，他就叫惲大姐吃飯。他讓她別管，女人一碗飯沒吃完，他已經喝了半瓶子酒了。她伸手把酒瓶拿過來，將塞子塞上，說夠了夠了，明天再喝吧！
\t“不，我還要喝，我要喝得和詹姆斯一樣，暈倒了，人事不省了，什麼也就不知道了，我心裏痛啊！我痛得很呢！隻有酒能讓我不痛……”他又把瓶子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