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三人在小飯館吃飯時，吃飯的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的都是洪嶺前線的事。有個頭戴瓜皮帽子、蓄著小胡子的男人神秘兮兮地說：“我剛從範鎮回來，可聽說那兒的國軍全部開拔到洪嶺去了，打得很凶哩，還說是個女人給送的信……”
\t周圍人馬上圍過去：“你講個清楚撒，到底朗個回事嘛？”
\t“是哦，快說說，那女的怎麼從日本人那裏跑出來的？”
\t喬子琴心裏一動，捅了捅陳明：“會不會是江龍和惲大姐他們？”
\t陳明回答：“不會那麼巧吧？”
\t隻聽瓜皮帽唾沫橫飛說書一樣：“那女的肯定是腳踩祥雲飛回來的，不然怎麼從山上逃出來？總之，是國軍派出去一男一女的，男的沒回來……聽說被鬼子抓住了穿在杆子上，被狼狗掏了肚腸子，哎呀，慘哩。”
\t馬上有人說：“他媽小日本就是個畜牲，還是快逃吧。”
\t掌櫃的端上菜，不屑道：“逃什麼逃？我就不信小日本還不吃飯？！”
\t詹姆斯追上陳明：“陳，會不會，真是江？”
\t“別瞎猜了。”陳明知道，這麼大的鎮子肯定鎮外會有牲口市場，出了鎮子，果然看見一群人正三五成群做交易。
\t這種時候，牲口就是人命，有了牲口就能逃得快，當然價格也是奇高。買主基本上都是富戶和身裹綾羅綢緞的財主。
\t陳明看中了一頭騾子，喬子琴見他上前和人家在袖子裏捏來捏去的，也不說話，捏了會兒，陳明頭搖得跟拔浪鼓一樣，扭頭便走。又去看馬，那匹又高又大，威風得緊，賣騾子的那人見陳明和人們又捏上了，急得直搓手，看來是等著錢用。
\t最後終於談成了，陳明牽著那頭健碩的騾子，後麵還拉了輛粗陋的小板車，對喬子琴和詹姆斯說：“快上來吧。”
\t半路上還找了些幹草，陳明坐在車架上，搖著鞭子抽了個響兒：“噠！駕！”
\t那騾子沿著大道一溜小跑起來，還挺快的，詹姆斯愜意地哼哼著，喬子琴問他哼的是什麼，詹姆斯說是美國民歌《老人河》。
\t沿途倒是沒有像溫泉到德安路上那麼全是逃難的百姓，時不時還有草綠色的軍車駛過，百姓大多秩序井然、神色平淡，看起來瓜皮帽說得沒錯，國軍在洪嶺跟小日本幹上了。
\t陳明甩開鞭子“啪啪”直響，嘴裏叫著“得得，駕！”騾子撒開四蹄，卷起一陣塵土。
\t喬子琴見兩邊黛墨色的起伏的山巒迅速後退，便說問：“今天能到木港嗎？”
\t陳明嗬嗬兩聲：“喬大小姐，明天晚上能趕到木港已經算快的了。”
\t喬子琴瞥了陳明一眼，隻覺得他語氣平淡，倒聽不出諷刺她的意思，一時倒找不到理由反駁，隻得暗憋氣沉默不語。
\t騾車顛簸不停，氣氛沉悶，讓人懨懨欲睡。到天完全暗下來，他們才在一個小鎮子停歇，鎮子不大，隻有一處飯店，將騾子交給店夥計，三人草草吃了飯休息。
\t次日天未亮，三人又匆匆趕路，路線偏離向南的大道，向西南方向駛去，中途休息了一會兒，陳明把騾子卸下套，飲水喂了草料，又牽著溜達了幾圈子，才駕上緩緩而行。
\t詹姆斯見道路還算平坦便道：“大煙袋，能不，快點兒？”
\t陳明吐出一口煙氣，眼睛眯起，看了看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群山：“老詹，我可是駕車把式——就是你們外國人所說的車夫，牲口也有脾氣，把它累死了，我們可就要靠兩條腿。這趕路——哎呀，跟做活一樣哩，有緊有鬆才能走得遠呐。”
\t喬子琴見他說得有板有眼的，嗤之以鼻：“嗤，你還真當你是趕車的車夫？”
\t陳明並不反駁，隻是淡淡地說：“我可是從十三歲起就趕馬幫哩……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t喬子琴故意擠兌：“我倒也奇怪，原來你也是苦孩子？”
\t“苦孩子？！”陳明聞言重複句，鼻腔裏重重地哼了聲，喬子琴也沒聽出他是什麼意思。
\t詹姆斯訥訥道：“我，也，苦孩子，哩——”
\t一縷朝陽穿過樹林投射到他臉上，看起他一頭黃卷發就像一簇燃燒的火焰，兩眸顯得特別湛藍深邃。
\t喬子琴看著那深目高鼻，不覺得有些失神，詹姆斯低頭回避刺目的陽光，她才慌亂地將目光移開：“大煙袋，你說江龍他們會不會比我們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