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那些戰死在沙場上的將士們，他們的血肉已經深深溶入了這塊為之捍衛的土地，勿用多言，他們的行為就已經表明了他們的決心。而更多的人則是盲目逃跑，毫無目標地掙紮在死亡線上。戰爭就是把殺人刀，人們非生即死。
\t江龍聽過詹姆斯神情複雜地說過，當時日軍的飛機在城內狂轟亂炸，有人跑到街上雙手揮舞，跳躍著迎向呼嘯的子彈，更多的人在日軍開進城時跑向日軍，逃難的人群中有個國軍兄弟奪輛自行車飛快地衝向敵人……
\t極度恐懼已經擊潰了所有人，那些被殺的幾十萬同胞如同迷途的羔羊，茫然地被狼群驅趕殘殺，連一絲反抗的心都沒有。恐怕這才是詹姆斯講述時感到痛心疾首的事。
\t此時此刻，江龍才明白當時詹姆斯說：日本人是想殺雞給猴子看，讓中國人放棄抵抗，好像他還說什麼，他們那就是心理戰術，就叫從心裏打敗中國人。
\t江龍呆呆地看著逐漸變小的火焰，腦子裏雜亂無章想到這麼多事，卻感覺到黑暗中隱隱有一絲亮光，那絲亮光弱小，可是江龍知道，那才是他需要的東西。
\t“翠英，你不是說教我寫字的嗎？”江龍推了推身邊的女人，女人已經睡著了，他把惲大姐放在草堆上蓋上被子，江龍重新坐在火堆前卷起“大炮”，隨意拿起樹枝在石頭地麵的草灰上歪歪扭扭地寫下：江——龍——人。
\t想了很久不得要領，江龍又拿起那支槍摩挲擦拭，試著把零件拆下，用粗布把油泥擦幹淨，再重新裝上去。
\t時間一點點流逝，惲大姐醒來時還看見江龍盤坐在火堆前擺弄著步槍，嗔怪道：“怎麼還沒睡？”
\t江龍轉過臉：“你睡吧，我，不困。”
\t女人爬起來坐在江龍身邊，“你怎麼把槍拆了？在城裏賣魚的時候，我見過有人在槍裏上油，你倒好，把油全擦幹淨了。”
\t江龍嘿嘿笑，沒吭聲，從口袋裏拿出那幾包包裝完好的東西遞給女人：“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t女人接過來看，上麵全是彎曲的洋文，“我見日本人吃過，這可是個好東西，應該叫壓縮餅幹。”撕開封裝好的袋子，掰開一半塞進江龍的嘴裏。
\t江龍咀嚼了一陣子，搖頭說：“味道不好，還不如咱們昨晚吃的玉米飯呐。”
\t女人笑起來，仔細包裹收藏好，“聽說，這東西吃一塊能頂一天不餓呢。”
\t江龍手裏端著槍，學著日本人的樣子瞄準，可惜子彈太少，不然他真想開槍試試。
\t惲大姐站起身來：“你先睡一會兒，我出去看看天亮了沒有。”
\t“好。”江龍重新用蘆葦把槍包裹起來，雙手枕在後腦倒在草堆上休息。
\t就在他迷糊將進入夢鄉之時，腦子裏電光石火一般，閃念出獵戶家被幾個黑衣人捉住的一幕，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現，他卻再無睡意，眯縫著眼看著洞口，手慢慢摸到那支槍，拉槍栓的手扣在扳機上瞄準洞口。
\t過了好一會兒，洞口黑影一閃，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隻扣在扳機上的手悄悄板回槍栓，昨夜已經摸索得相當熟悉了。
\t惲大姐回到火堆前，見江龍發出輕微的鼾聲，拿起薰得漆黑的鐵鍋和碗到外麵清洗。
\t江龍在睡夢中聞到玉米飯的香味，鐵鍋裏的蒸汽吹起鍋蓋卟卟直響。睜開眼睛，看女人跪坐在火堆前整理衣服，從背後看女人的背影，有說不出的舒服，還有，有些陌生。
\t不知道怎麼來表達出這種感覺，好像他的女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像喬醫生那樣的文化人，上層人，一個和他這種扛包的碼頭工人完全不搭界的另外世界人。
\t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翠英是個農村女人，嫁的也是半漁半農的農民，天長日久，他還是覺得，她和他在某種程度上是不一樣的，她有文化，舉止端莊禮貌。雖然穿著粗布衣衫卻掩蓋不住身上散發出他看不懂的東西。
\t那種東西，隻有喬醫生那樣讀過書在大城市呆過的人才有的，並不屬於他生活中所看見的這一類。人和人，是有區別的。在這之前，他每天渾渾噩噩地過日子，除了搬貨跟船，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喝上半斤高粱酒，回到自己又髒又亂的窩棚，打著響亮的鼾聲倒頭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