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經曆晚上驚心動魄的這一場逃亡,喬子琴才明白,大概除了陳明,無論是誰都沒本事能把詹姆斯平安帶到漢口。
\t江龍耿直木訥,腦子沒炭頭這麼機靈,地理環境也沒他這麼熟悉。
\t自己呢?簡直就是個累贅,現在這樣仔細端詳這個炭頭,才發覺他滿臉的剛毅,眼角卻流露出絲絲柔情,他心裏的那個她,一定是個很嬌弱的女人,有他的保護,一定非常幸福……
\t陳明也感到喬子琴打量的目光,一抬頭,為自己溫情的流露有點不好意思,側過臉去,喬子琴才發現,他那黑黝黝的右半張耳垂到腮幫下,赫然有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不由驚呼:“你受傷了?”
\t陳明嘿嘿怪笑:“沒事,離心髒還遠著呢。哎,再說,一個流氓死有餘辜,掛彩算什麼?”
\t他這種笑,多少還帶點戲謔的意味。喬子琴沒理會他的語氣,走到他跟前蹲下:“讓我看看!”
\t顯然,對喬子琴的這種態度有點生疏,陳明幹脆把身子也扭過去了,伸手到架子上懸掛的布袋裏,又掏出煙絲按在煙袋鍋子裏。
\t“我是醫生!”喬子琴生硬的語氣裏帶著慍怒。陳明默默地轉過臉來,一手捉住煙袋杆繼續抽煙。
\t喬子琴掏出濕紗布,慢慢幫他擦拭傷口,看清了傷勢,她的心裏覺得有種深深的歉疚,那顆子彈再稍稍往下一些,頸動脈打破,炭頭就不會活蹦亂跳地罵她了,他們更不可能平安地圍坐在火堆旁。
\t喬子琴按捺住哆嗦顫抖的手,輕柔地擦去他臉上的血,火光之下,那道深溝裏露出森森的骨頭。
\t“要是疼,你就叫出來……”喬子琴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t他竟然嘿嘿怪笑起來:“我嘛,本來就醜,再醜一點也沒什麼,妹子,你可千萬別看上我。”
\t喬子琴怒斥道:“別動!”拿過藥碗,把草藥敷在傷口上,又用布條纏繞起來。
\t做完這一切,喬子琴默默走到後麵,鋪好的幹草鋪軟軟的,側身躺下,她的心也柔軟了,怎麼也睡不著。隻聽見廟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又聽陳明站起來,不知道幹什麼去了,過了會,又折返過來喊:“老詹,醒醒,把這碗藥喝了。”
\t喬子琴翻身起來,走出來看他蹲下來,已經把詹姆斯扶起來了,回頭瞅了她一眼:“你睡吧,我來喂他。”
\t詹姆斯迷糊著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張開嘴,喝了一口就說苦,腦袋偏到一邊去。陳大煙袋不依不饒,左手勾住他的脖子,捏住他的鼻子,端著碗,給他硬灌,嗆得他連連咳嗽,一個勁地往外吐:“苦!”
\t陳明瞪圓了眼睛,厲聲喝道:“不想死,你就喝下去!”他掐著詹姆斯的脖子繼續灌,詹姆斯勉強灌下去,痛苦地直甩頭。
\t喬子琴是醫生,從沒見過這麼給人治病的,跟逮牲口似地硬灌藥,不過她沒動地方,隻是靜靜地看著。炭頭兩眼如炬,黑臉在火光照耀下有些猙獰。
\t可憐的詹姆斯,跟條狗似的,鼻子被捏住了,不得不張開嘴,黑不黑黃不黃的藥水,一直往他嘴裏倒,隻能痛苦地在草堆上徒勞地掙紮。
\t也許,詹姆斯不喝下那碗藥汁,真的會一病不起,死不死人,喬子琴還算明白,但受了風寒,得肺炎、傷寒、發燒什麼的,還是極有可能的。就像今晚一樣,陳明如果不是夠機敏,也許,他們三人都會死在日軍的亂槍之下。
\t陳明灌完藥往草堆上一倒,不一會兒鼾聲如雷。喬子琴往火堆上添了幾根柴禾,也到後麵倒下身子,疲憊感如一波波潮水湧上來,就是有人來打她,可能都不想起來應付。
\t次日清醒時,一翻身爬起來,走到大殿上,見大煙袋睡覺的幹草堆上空無一人,不知道那個炭頭又幹什麼去了。
\t廟外仍然是風雨陣陣,喬子琴添了幾根樹枝,坐在火堆旁,看詹姆斯呼吸均勻平緩,臉色也恢複正常,炭頭的藥確實有效果,她就放下心來了。
\t這個黑男人真厲害,簡直就是一隻深山之狼,秉性孤獨,對一切都充滿了警惕之心,為人說話粗俗無禮,有時還會耍耍流氓,說說冷笑話,但遇到危險,卻會拚命保護你。難道這就是兩黨的不同嗎?他怎麼不像那個眼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