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貴頌雜文精選小輯
雜文筆叢
思想解放與解放思想
思想本來不需要解放。之所以提出思想解放,是因為思想受到了控製、限製和束縛,否則思想裝在每個人的腦子裏,怎麼會需要人前來“撬開”,解放一下呢?
“解放”的意思是:解除約束,使(思想、言論、行動等)自由發展。解放思想的前提是:有一個思想的解放者。他將你的思想從水深火熱之中解脫拯救出來,給你打開閘門或牢獄,放你出來,讓你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見到明媚的陽光。這樣你就感激他,報答他,為他服務,為他效力,說他好。可是你的思想本來是沒有被禁閉、被關押、被埋藏的呀!就像孫悟空一樣,原本並沒有緊箍,是觀世音菩薩用不正當手段給他戴到了頭上,以便唐僧操縱他,在他不聽話時製伏他。後來因為孫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經有功,被提拔為鬥戰勝佛,那緊箍才自動消失了(其實是被觀音菩薩給拿掉了)。有時我想,孫悟空去西天,是屬於誌願者還是義務兵?他沒有參加招聘會,填寫招工表格,沒有經過考試,而是由如來佛祖指定或說命令他,要其與八戒、沙僧一起,將唐僧安全順利地送達雷音寺,拿到經卷。說白了,孫悟空是戴罪立功。唐僧能夠讓悟空順從、聽從安排和調遣的唯一“武器”,就是緊箍咒。而孫悟空最怕的,也是那緊箍咒。西天取經遭受了九九八十一難,其實對於孫悟空來說,並沒有遭多少罪。他不怕燒,不怕砸,不怕挨餓受凍,不怕刀砍斧削……妖怪們拿他根本沒有辦法。但唐僧一念起緊箍咒來,悟空就疼得滿地打滾,那種感覺生不如死。如果沒有緊箍咒,孫悟空打妖怪會更加酣暢淋漓,得心應手。而對唐僧的緊箍咒,悟空便膽戰心驚,不是怕妖怪的本事比他大,而是怕唐僧的咒語念得緊。就像魯迅一樣,不但要應對敵方的攻擊,也要防範“同一陣營放來的冷箭”,於是在對敵作戰時必須“橫著站”。而後者,尤其讓人感到矛盾和痛苦。假如唐僧不是老給悟空設絆子,置障礙,火眼金睛的孫大聖憑那一根千鈞棒,打出一個“玉宇澄清”並非難事,然而如今有了直接領導的緊箍咒,孫大聖就謹慎多了,小心多了,麵對妖精,往往放不開手腳,膽子甭說再大一點,步子甭說再快一點,棒子甭說再狠一點,連本來應有的那些本領也沒有完全發揮出來,施展開來。
其實人的思想原本都是解放“前”的思想,即敞開著的思想,不設防的思想,自由的思想。我們常說“童言無忌”,為什麼?因為小孩子的思想是不曾受到過限製的思想,是他自己腦子裏的原生態思想,既純且真,很傻很天真。隻是後來漸漸長大,看了太多的書,經曆了太多的事,收獲了太多的經驗,吸取了太多的教訓,又上了一些當,吃了一些虧,受了一些騙,才開始收斂自己的思想,隱匿自己的思想了。“君子三緘其口”、“話到嘴邊留半句”,都是“習相遠”以後不敢或不願暴露自己真實思想的表現。
所謂“解放思想”,不如說是解放說話。因為人的思想是無法控製的,盡管過去有“腹誹”的罪名,但誰也不是誰肚子裏的蛔蟲,腦子裏想什麼,很難猜測精確,盡管有些人喜怒均形於色,但也隻是一個表情,具體情況還是弄不明白。隻有思想轉換成為語言表達,人們才能明白這個人的真實想法,才能知道他到底是“誹”還是“諛”。我們提倡說真話,就是這個意思。真話就是不需要解放的話,是未曾經過利弊權衡然後加以修飾的原始思想表達。如果一個人老是想著按某一個模式來規範自己的思想內容,規範自己的語言表達方式,那樣的話,要想讓他說出真實的想法,尤其是與主流、與領導、與多數人不一樣的想法,幾乎是不可能的。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的選擇或者是不說話,或者是說假話。
“思想解放”的提出,在中國有將近一百年的曆史了。據陳明遠先生考證,最早提出“思想解放”口號的,是我國民主自由的先驅者—梁啟超先生。1919年,梁啟超寫了《思想解放》一文,倡言“要個性解放,必須從思想解放入手。”“怎樣叫思想解放呢?無論什麼人向我說什麼道理,我總在窮原竟委想過一番,求得個真知灼見。當運用思想的時候,絕不許有絲毫‘先入為主’的意見束縛自己。經過思想之後,覺得對,我便信從,覺得不對,我便反抗!”(梁啟超《歐遊心影錄》)從梁先生的表述可以看出,他所說的思想解放就是個人的“真知灼見”,不允許其它任何附加條件的“先入為主”。梁先生更具體闡明“思想解放”就是“思想自由,言論自由,行為自由,出版自由”。梁啟超的“思想解放”,是自我的解放,不是他人的解放。
思想就是思想,不禁錮它就不用解放它,不束縛它就不用放開它,沒有戴枷鎖就無需打開枷鎖,沒有牢籠就無需打開牢籠。讓思想去自由地思想吧
中西象棋差異論
象棋有兩種,中國象棋與國際象棋。二者看起來異曲同工—帥(王)、相、馬、車、兵,從名稱到布局,相似多多。而且連車走直線、馬走日字、飛象、拱兵等等行棋規矩,也大同小異。這說明,雖然彼此隔著半個地球,但既為人類,思維是相通的。
然而凡事怕琢磨。最近我閑來無事,拿中國象棋和國際象棋作了一番比較,竟也發現它們之間的區別多多,而更使人感興趣的,是這種區別反映出的本質差異。
中國象棋的最大特點,是級別越高的,出力越小。帥一仕二象三馬四車五炮六兵七卒八,這是小時候打“棋譜”時背得爛熟的規則。但奇怪的是,身為老帥,卻足不出戶,蝸居九宮,幾乎不出什麼力,也看不出有什麼本事,隻是純粹地指揮(有時難免瞎指揮)。“仕”隻能在九宮中保駕,像籠中的動物般轉悠。即使當個“三把手”的象,也僅在己方的地盤上飛來飛去。這三位大官,按“級別”論,別人望塵莫及。但論起本領,卻稀鬆平常。倒是地位卑賤的車馬炮兵卒,還有點真功夫,有的而且身懷絕技,也就被派出去拚命廝殺,最後落得死的死,傷的傷。隻要把敵人打敗,將自家的帥保住,便雖死猶榮,雖傷猶榮。“勝者為王敗者寇”,在象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我就想,中國象棋的發明者,必定是一位顯貴,或者幹脆就是一位皇帝。隻有他們,才能想出讓別人打江山,自己坐天下的主意。反觀國際象棋,雖然也有級別高低,但每子都有衝鋒陷陣的任務。“王”雖說動作遲緩,但也要蝸牛般與敵短兵相接。副帥“後”更須帶頭廝殺,而且驍勇善戰,本事十分了得。百萬軍中橫衝直闖,銳不可擋。它是對方防守、攻擊的主要對象。同為“三把手”的象,也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在它前進的路上,無人敢螳臂擋車,否則,隻能死路一條。與中國象棋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