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少安拉著蘇萌的手,推著小七剛從海邊散步回來,還沒有走到門口,就看見兩輛黑色的勞斯勞斯幻影停在門前。
見蘇萌與靳少安停下,車門由內向外打開,阮芳最先從裏麵出來,步履顫抖地朝著靳少安快步走來,靳千亦擔心阮芳跌倒,連忙開門下車追了過來,第二輛車裏,下來一個保鏢打開後門,靳仲彥自己擺著輪椅下了車,保鏢想幫忙,靳仲彥甩手示意不用,自己坐上輪椅,卻也不前進,停在車旁看著這邊。
“少安啊,我的孫兒……啊,我可憐的孫兒啊……”阮芳還沒有走到靳少安身邊就已經泣不成聲,她顫顫巍巍快步走到靳少安麵前,緊緊抱住了他,哭喊道:“你這個孩子啊,在國外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不跟家人說啊,要不是,要不是有人告訴我們……奶奶差點永遠都見不到你了啊……”
阮芳哭的靳少安內心難受,他抱住阮芳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聲音不由得哽咽道:“奶奶,別哭,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麵前了嘛。”
“讓奶奶看看,聽說你出了很大的車禍,司機都死了,你還掉進了湖裏,動了手術,還差點變成了傻子,這些都是真的嗎?讓奶奶看看,你都傷到哪裏啦,啊?”阮芳心疼地拉著靳少安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瞅著,靳少安拉住阮芳,再次抱住,“奶奶,都過去了,我很好,真的很好,別擔心。”
阮芳這才稍稍放下心,低頭擦著眼淚,餘光剛好看見正對著蘇萌的推車裏的小七,臉色一驚,急忙抬頭盯著蘇萌,蘇萌被靳家人突然集體出現震得還沒有緩過來,整個人愣在那裏。
阮芳見蘇萌沒反應,立馬轉頭盯著靳少安,仿佛在問,這難道是她的重孫子?
靳少安先是皺眉,但是不想讓他最愛的奶奶失望,隻好笑笑點頭。
阮芳驚喜若狂,連忙彎腰去抱小七,蘇萌下意識想阻止,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阻止,看著阮芳小心翼翼地抱起小七在懷裏喜極而泣。
“這是我的重孫子……我果然有重孫子了……老頭子,你看,我們真的有重孫子了……”阮芳抱著小七轉身衝著勞斯萊斯喊道,然後低頭眉飛色舞地逗弄著小七。
小七仿佛知道自己身上流著靳家的血,看見阮芳竟然沒有哭鬧,還衝著她咯吱咯吱笑,笑的阮芳嘴都合不攏了。
萊斯萊斯的車門終於被保鏢打開,靳楓從車上走了下來。
蘇萌再次見到靳楓,沒想到會是在靳家之外的地方,近一年不見,靳楓仿佛更蒼老了一些,隻是風骨未變,依然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懾力。阮芳見靳楓終於下了車,趕緊迫不及待,笑嗬嗬的抱著小七往靳楓身邊小跑過去。
蘇萌抬腳就要追,靳少安忽然拉住蘇萌,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著急。
蘇萌隻好作罷。
靳千亦麵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二人,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蘇萌,問道:“聽說你病了,現在可好些?”
聽說——靳家的人到底是聽誰的說,蘇萌想一想就知道會是誰。除了關家的人不會再有其他人了,隻是不知道,告訴靳家的到底是關厲陽還是關韻?她不想深究到底是誰告訴了靳家這裏的一切,也不想深究他們告訴靳家的目的為何?她隻想知道,這次靳家全體出動來到尼斯,到底想做什麼?她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慢慢爬了上來。
蘇萌看著靳千亦,勉強一笑,“多謝二叔關心,蘇萌身體已經好了。”
“那就好。”說完,他轉頭看向靳少安,語重心長道:“你走了後,家裏人都很掛念你,尤其你爺爺,大病了一場,所以你不要再氣他。”他那句不要氣他似乎意有所指。
靳少安目光一閃,抿唇不說話,隻是拉著蘇萌的手慢慢收緊。
……
客廳。蘇萌給靳楓泡了一壺茶,靳楓愛喝茶,蘇萌這裏剛好有關厲陽之前放在這裏的好茶,恰好用來招待靳家人。
“孩子叫什麼名字啊?”阮芳一臉寵溺的逗弄著小七,一邊頭也不抬地問道。
“小七。”蘇萌便斟茶邊隨口答道。
阮芳頓住,抬頭皺了皺眉,似乎很不滿這個名字。“小七?怎麼一個男孩子取這名一個名字啊?”
蘇萌抬頭看向阮芳淡淡一笑,“因為生他的時候早產,隻有七個月,所以就給他取了一個小七。”
阮芳一聽,果然驚恐萬分地睜大眼睛,後怕至極地抱緊小七在懷裏搖了搖,“我的乖乖重孫啊,竟然是早產的啊,天啦,還隻有七個月,這該是受了多大的罪才長成現在這副摸樣啊。”她想起什麼來,趕緊抬頭盯著蘇萌一臉緊張,“那他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因為早產造成什麼不健康的……”
靳少安一直坐在阮芳身邊,見奶奶不停地追著蘇萌問,怕蘇萌應付不來,搶著替蘇萌回了一句,“奶奶,小七一切都健康,你不要太擔心,蘇萌把小七養得很好。”
阮芳低頭看著小七胖乎乎的臉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也是,看這孩子長得白裏透紅的,身體肯定很好,那,大名叫什麼?”
“……還沒有取,想等孩子大一些再取。”靳少安知道蘇萌是想等他‘清醒’後親自給孩子取名,後來各種原因耽擱到現在,其實在靳家取名學問很大,非常講究,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兩個人心照不宣都沒有再提取大名的事情。
阮芳一聽,笑嗬嗬甩手道:“不用等孩子大一些,我們在來的路上就給孩子想好名字了,就叫靳智宸……就是一代智慧君王的意思,我們的智宸以後要像一代君王一樣,擁有傑出的智慧,能夠有所作為,建勳立業,將來這孩子是要繼承靳家的人,名字必須要如宗祠的,所以靳智宸這個名字我們可是請慧勤大師特意開光念誦過的。”
蘇萌的擔心越來越明顯了,靳家都已經提前給小七取好了名字,這是要小七長大後入主靳家的意思,可她並不想小七做靳家的家主,高處不勝寒,“奶奶,我還不想讓小七肩上扛這麼重的擔子,至於靳家繼承人,奶奶還是從靳家其他子孫裏麵挑選吧。”
阮芳聞言瞪了蘇萌一眼,感覺蘇萌特別不通情理般,“你這是什麼話?小七是我靳家的嫡長孫,按祖製他是要繼承靳家的。”
靳少安知道,蘇萌再和阮芳說下去,肯定會鬧得很不愉快,他開口想緩和一下氣氛,道:“奶奶,小七還小,這些以後再說吧。”
誰知阮芳鐵了心要打破砂鍋追到底,十分不悅道:“什麼以後再說?難道你們不打算跟我們回靳家啦?”
“……”蘇萌抿唇,不說話。
靳少安看了一眼蘇萌,心知蘇萌永遠不想再回到靳家那個傷心之地了,心裏一歎,拉起奶奶的手,似在商量般,“奶奶,我們一家人在這裏很好,還不想回國,等以後小七長大了再說,好不好?”
沒等阮芳回答,靳楓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智宸必須跟我們回靳家!”他麵色黑沉,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蘇萌和靳少安,大聲斥責道:“我不管你們倆回不回靳家,但是靳家的嫡長孫是絕對不能流落在外麵,更不能流落在洋人的地界,他必須回到靳家長大。”
蘇萌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靳家人果然是來帶走小七的,心裏不由得慌急,口不擇言道:“爺爺,您不能帶小七走,我已經跟靳家沒有關係了,小七根本不算是靳家的嫡長孫。”她是留了淨身出戶的離婚協議出走的,雖然她不知道靳少安有沒有簽字,但是從她簽字的那一刻,她就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靳家的媳婦了。
靳楓一雙鷹目,雖然蒼老,卻不減半分威懾,他靜靜地瞪了蘇萌一會兒,蘇萌隻覺得自己被一種無形的氣壓擠壓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可為了小七,蘇萌不會低頭的,她坦然迎視著靳楓的氣場,忐忑地等著靳楓發話。
若沒有那麼多恩恩怨怨,蘇萌若隻是一個家底幹淨的姑娘,靳楓肯定會很欣賞這個孫媳婦,可是,造化弄人,哎……但是他靳家的血脈決不允許流落在外。
“蘇萌,你是我們靳家八抬大轎抬進門的媳婦兒,我不管你們小兩口之間鬧什麼矛盾,但小七身上流著靳家的血脈這是不爭的事實,生在靳家,就必須有靳家子孫的擔當和責任。”
靳楓的話裏充滿著不容違逆的長者霸氣,震得蘇萌心一沉,生下小七她差點沒命,小七現在就是她的命,帶走小七跟帶走的她的命差不多,蘇萌在小七身上堅決不會退讓。
“爺爺!”
眼見蘇萌和靳楓之間的氣氛凝到冰點,靳千亦趕緊出言轉圜道:“好啦!好啦!一家人剛剛見麵,別動不動就吵,爸,媽,小七的事情後麵再說,你們馬不停蹄地飛過來,再舟車勞頓很累了,今天先休息一天再說。”蘇萌顯然還沒有從剛才壓抑的情緒裏麵跳出來,整個人怔在原地沒動靳千亦隻好看著蘇萌,故意問道:“蘇萌,這裏有沒有多餘的客房?”
“……有。”蘇萌雖然不願意靳家人帶走小七,過多停留在這裏,但是出於禮貌,她還是覺得應該先安頓一下大家再說。
蘇萌的小別墅,因為靳家人的到來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阮芳從抱起小七就再也沒有放手過,小七剛開始覺得新奇,久了就忽然怕起來,哇哇大哭,阮芳怎麼哄都不哄不好,但是又舍不得放下重孫,正抱著小七在客廳裏來來回回的走。靳千亦獨自一人到處參觀著蘇萌的小家,裏裏外外的看了一遭。
靳楓看著阮芳焦急的模樣繃著臉直皺眉頭。
蘇萌剛要從廚房抽身去客廳哄小七,正好看見靳仲彥滑動輪椅來到阮芳麵前,輕聲說道:“媽,他可能是餓了,我抱著他,你去衝奶粉。”
阮芳擔憂地看了一眼靳仲彥,又看了一眼他的腿,“仲彥,這孩子很調皮,你抱得住嗎?”
靳仲彥眼裏掠過一絲受傷,黯然神傷,道:“要是連一個嬰兒我都抱不起,拿我這個廢物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仲彥,媽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多想”,好像生怕靳仲彥自怨自艾似的,阮芳趕緊將小七小心翼翼低放在靳仲彥身上,靳仲彥輕柔地接過抱在懷裏逗弄了著,小七果然又不哭了。
阮芳這才放心的轉身,到處找奶瓶和奶粉,蘇萌趁隙已將奶粉衝好了,迎上阮芳遞給了她,“奶奶,小七吃奶太快,特別容易嗆著,喝完奶粉後,要抱起來拍一拍嗝。”
阮芳笑嗬嗬地接過奶瓶,“論帶孩子,奶奶可比你有經驗多了,你放心,奶奶肯定不會虧待我的乖乖重孫的,以後回到靳家後,奶奶打算親自帶,其他人帶我都不放心呢。”阮芳自顧自的說完,也沒留意蘇萌眼底的憂慮,轉身高興地哄她的重孫了。
蘇萌折回廚房,靳少安正在切著菜,蘇萌一邊撿起芹菜繼續摘著,悶悶地低著頭不說話。
靳少安切著切著忽然停下,他瞄了一眼蘇萌,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她秀美的側顏,睫毛低垂,整個人顯得無限惆悵。
他掰過蘇萌的臉,麵對著自己,鄭重其事道:“萌,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爺爺他們帶走小七的。”
蘇萌雙眸一亮,抬頭充滿期望地盯著靳少安,“你也不回去嗎?”
靳少安將蘇萌擁入懷裏緊緊抱著,“你和小七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們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了,好嗎?”
“嗯。”蘇萌內心無限感動,她撲在靳少安胸膛上閉上眼睛,想讓自己盡情依賴一會兒。
晚飯後,蘇萌來到靳仲彥的房間。
“爸,我媽現在好嗎?”
紅顏失蹤後,靳仲彥派人四處尋找,幾乎把整個B市翻遍了,都沒有找到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除了靳少安,估計再沒有第二個人了,正當他準備尋找靳少安的下落時,他收到一個遠洋包裹。
包裹裏麵有一封遺書,一份器官捐贈報告,一份蘇萌心髒病病例書,幾分搶救報告,還有一個紅花釉底陶瓷壇子,上麵貼著三個字——蘇紅顏。
終是成了紅顏枯骨。他傾盡所有,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紅顏,她早在生前就把她自己給判了死刑。
靳仲彥知道,少安的意思是想讓他瞞著蘇紅顏的死訊,對於剛剛接手自己母親移植過來的心髒的蘇萌而言,真相對於她來說,無疑是殘忍痛苦的,紅顏肯定不願意蘇萌一輩子都活在自責中。
“她很好,你不用掛念她。”靳仲彥鳳目裏躺著不易察覺的憂傷。
想起母親,蘇萌就很自責,她低頭垂目,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滿臉愧色,“是我不孝,為了自己,隻能自私的棄她不管不顧。”
靳仲彥拍了拍蘇萌的手,深深地看了一眼蘇萌的臉,然後別有深意地說道:“小萌,你媽媽不會怪你的,她……無論她在哪兒,她的一顆心始終在你身上,會陪伴著你到永遠的。”
“嗯,等小七長大一些,我就帶他回去看外婆。”說著說著,她忽然頓住,緊張地盯著靳仲彥,“爸,你和爺爺奶奶他們一起,也是為了帶走小七的嗎?”
靳仲彥目光一閃了閃,“這是你爺爺的意思。”
“我不想爺爺帶走小七。”
“我會盡量幫你的。”
“謝謝爸。”
“隻要你們幸福就好。”
“……好。”
……
靳少安當初執意離開靳家出國找蘇萌,靳楓一氣之下放話靳少安若是敢離開靳家就不再是靳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