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正在將笑不笑的當口,卻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咳,抬眼看時,蕭離不知何時已站在前麵不遠的地方,穿了一身明黃圓領盤隆常服,身邊卻是一個穿了親王衣飾的俊秀男子。明嫣不由驚了一下,忙垂了眼睛,再不敢說話。
蕭離淡淡開口道:“梓童說話總這般風趣,隻是今兒這笨人你是好歹也要做上一回了!”他口中說得雲淡風輕。麵上卻毫無一絲笑意。
他身邊地男子眼見氣氛頗有些僵硬。忙嗬嗬一笑,圓場道:“這麼些年不曾見了皇嫂。皇嫂倒是風趣多了……”一麵說著,一麵跨步上前行了禮。
賈襄淺淺的笑了一笑,溫和道:“靜王謬讚了,多年不見,靜王弟是越發的風華出眾了!”寧馨兒昔日是見過靜王地,隻是那時靜王年紀尚幼,依稀記得是比蕭離小了五歲多,當年自己離宮之時,靜王也才不過一十五歲而已。二人敷衍客套了一番,也便穿出了竹林,竹林中央卻是一座小小的竹亭,精致玲瓏,風格獨具,清雅嫻靜,絕無一絲富貴氣息。
亭中已擺放好了宴席,卻也並不甚多,隻是幾個冰瓷精巧小碟,卻都是色澤淡雅,搭配了菜色,猶覺悅目,雖不知其味,但看形製已是令人垂涎欲滴。
眾人在竹椅上坐的定了,蕭離揮手示意從者退下,才從容開口道:“今兒隻是家宴,也不必太過顧及規矩,隻是隨意些方好!”
靜王忙笑道:“正該如此!”因起了身,親手執了酒壺,給蕭離與賈襄皆滿上了。
“哥哥、嫂子請!”
賈襄驟然聽了這句哥哥嫂子不由怔忡半晌,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耳中卻聽蕭離問道:“你那王妃怎麼還不曾到,她這架子這些年是愈發的大了些!”
“她必是見了璿兒,難免多問上幾句……”靜王張了張口,有些欲言又止。
蕭離早已看到他的神情,卻並不開口,隻是舉了杯,啜飲了一口。靜王隻好苦笑著,也舉杯陪了一口。賈襄安坐一側,隻是淡淡的舉一舉杯,略沾了下唇。
自己的酒量、酒品如何,她可明白的很,實在並不願意多喝。
清脆的環佩相擊地聲音從竹林深處迤而來,想是有人過來了。賈襄帶了幾分好奇的轉頭看去。這位靜王妃,雖不曾見其人,卻是早已聞名已久的了。
有傳她嫁入靜王府中之時,靜王早已有了幾個姬妾。誰料想她新婚第二日,便召齊了那幾個姬妾,拿了金珠白玉,盡數都打發走了。有那幾個留戀素日又得寵的,尤且不肯離去,便抱了靜王的腿哀哀哭訴。靜王心中不忍,說了幾句,她一怒,幾乎便一把火燒了整個府邸,性格之剛硬、跋扈可見一斑。
靜王妃虞含煙是個言語爽利的女子,精致的小小麵孔上,圓而清亮的雙眸,瞳孔是幽幽的深棕色,倒映著細碎光影,流轉間,便覺盈盈漾漾,風情萬種。小巧微圓的鼻頭,精致的菱形小嘴,笑起來右嘴角便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清新幹淨的一如二月初開的梨花。
不知為何,賈襄隻是一眼,便覺與她投機,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她來得遲了,靜王便笑著叫她自罰三杯,她竟是眼也不眨,當即滿飲三杯,仰頭便喝了下去,喝完以後仍是麵色如常,神情自若。
蕭離在一旁淡淡的笑了笑,他對虞含煙的酒量素來知之甚深,早不以為意了。
“今兒這裏隻論親緣,不論上下,王妃好好陪陪皇後,她獨自在宮中其實也甚寂寞。”
虞含煙一聽此話,便是一笑,因轉向賈襄:“含煙剛從璿兒那裏來,聽璿兒說,她近日在宮中,多承皇嫂照顧,這一杯我便敬了皇嫂!”
言畢,提起酒壺,斟滿了,舉杯笑道:“皇嫂請!”
賈襄聽她提及虞璿,忙謙了幾句,言語間涉及虞璿多有疼愛之意。又見她勸酒,因苦笑道:“若論理,我該是飲幹的,隻是我素來不擅飲,隻是略陪些罷!”
虞含煙噗哧一笑:“皇嫂是否擅飲,含煙實是不知,這裏若無人為證。還請皇嫂滿飲了,若果真不勝酒力,下杯含煙自然不敢相強!”
她雖是笑意盈盈。手中翡翠杯畢竟一絲不移。竟是不達目地不肯罷休。
賈襄聽得無人為證四字。不由地看了蕭離一眼。見他神色淡淡地。隻是作壁上觀。心中又實是不願求他。眼見卻不過。隻得苦笑一下。舉起杯來。一口飲盡。
賈襄酒量原淺。一杯下肚。早已嬌紅上頰。玉白地麵上泛起絲絲紅霞。再看虞含鹽。麵上竟是一絲不動。顯然酒量極宏。虞含煙喝完一杯。眼也不眨。提壺又給自己滿了杯。
舉杯再敬之時。賈襄隻是婉拒。再不肯喝。虞含煙因笑道:“皇嫂這般可就不該了。誰地酒量還是天生地不成。隻多醉上幾次。自然也就練了出來了。”賈襄暗暗叫苦。她倒不是怕喝酒。隻是怕喝地多了。失了常態。饒是如此。卻仍是被虞含煙硬是扯著。陸陸續續地喝了幾杯。
蕭離神情自若。在一邊與靜王閑閑聊天。絕口不提國事。隻挑了些閑事。又將上官憑與謝藍衣之事拿了出來。略略地提了幾句。
靜王與上官憑雖無多大交情,卻也是認識的,忍不住便興致勃勃的問了幾句。虞含煙聽到有趣處,卻也在旁插嘴,問了幾句,顯然也甚好奇。
雖是如此,依然不曾忘記給賈襄敬酒。她原是極豪爽大氣的一個人,早間去陪虞璿說了一會子話,聽得虞璿口中不離皇後娘娘,滿口皆是娘娘如何如何的美,彈的琴如何地好,繪的畫如何的惟妙惟肖……她心中難免有些醋意。
賈襄欲待不喝,卻又禁不住她舌燦蓮花的哄著騙著,隻得勉強喝了。幾杯下去,已深感吃不消了,梨花白乃是宮中多年陳的白酒,酒香濃鬱,入口醇厚,後勁卻是極足地。她多喝了幾杯,又被臨水的冷風一吹,早已麵色嫣紅,勝賽桃花,人亦有些飄飄然了。虞含煙再敬酒時,她眼見辭不過,便也幹脆的喝了。
雖還努力克製著自己不失態,話畢竟還是多了起來。與虞含煙詩詞書畫、花鳥魚蟲、天南海北的說著,話音雖還清楚,眼神卻已軟的直如三月春江水,如煙如霧、纏綿悱惻。
靜王雖正與蕭離說著話,也忍不住往這邊多看了幾眼。虞含煙發覺了他地目光,於是陰森森的拿眼掃了他一下,靜王吃了一驚,忙乖乖地轉頭,再不敢看。
蕭離將一切都看在眼中,也還是淡淡笑著,並不勸阻。賈襄的酒品他心中清楚得緊,隻是有時候他倒寧可她喝得醉了。至少她喝的多了的時候,會有些微微的迷糊,會變得極為衝動,不會總是冷若冰霜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賈襄再喝了兩杯,隻覺得腳下軟綿綿的,頭上暈沉沉地,不由軟聲道:“我可再不能喝了……”一手支頤,一手擋住虞含煙湊來地酒杯。麵上輕嗔薄怒,更覺無限風情。
虞含煙雖是女子,見了她這般模樣也不由心中癢了一下,當下噗哧一笑,不再逗她,隻徑自起身:“皇嫂醉了,我送她回宮去罷!你們繼續!”眼中全是狡黠的光芒。
蕭離看她神情,不禁擰了眉。
眼看著虞含煙扶了賈襄起身,又高聲喚人。明嫣急急地跑進來,看了賈襄的模樣,也不由吃了一驚,忙幫著虞含煙一起扶了人出去。
賈襄一走,靜王倒沉默了一下,不再說那些閑話。
“皇兄就這般放了上官走了。心中可曾後悔過?”
蕭離沉默了一會,慢慢道:“上官是個人才,可是他是上官家地人。朕便是一直將他留在身邊,終究也隻能是投閑置散而已。不若讓他離去,海闊天空,與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於上官家,其實也是好事。”
“那皇嫂呢?”
蕭離抬眼看著自己的弟弟:“朕都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