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室華美,園景如真。隻是可惜少了兩旁遊人如織地情景,那份熱鬧與真實。前麵有人孤零零的坐在池邊石上,小小的身子,華美的衣著,她忽然一怔,開口叫了一聲:“虞璿!”
那小小的身子一顫,猛然回頭,愣愣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有些遲疑道:“皇後娘娘……”
她忍不住笑起來。於是走了過去。隨便拎了下裙裾,坐在她身邊。
“怎麼獨自一人坐在這裏?”
“淵哥去書房了。太傅很是嚴厲的……”她答道,一雙黑白分明的瞳孔滿是驚訝的看她。
賈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地發,發質柔韌,有些略略的咯人,不似檀的發柔軟細密的似全無骨子。“你的頭發有些像我!”她笑,眼中有些溫柔的光芒:“聽人說,頭發粗硬的人,脾氣比較的執拗!”
虞璿一怔,便也伸了手去摸她的發,於是笑起來:“真地呢!”
她伸了手,隨手折了一枝柳條,漫不經心的在手中卷著。
“我有個朋友,會拿了柳葉卷成笛子來吹!”
“那聲音好聽麼?”
“很是悠揚……”
“真想聽上一聽……”
“會有機會的,等她回京,我叫她帶了你去郊外,坐在牛背上吹笛子……”她笑起來,於是道:“若是有人來問你杏花村在哪兒,你便一麵吹著笛子,一麵指指遠方……”
小女孩於是咯咯的笑起來:“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不是牧童,該是牧女才是……”她笑著糾正。
於是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她也很愛音律的……”小小的女孩想了下,道。
“你的母親麼?”她問,隨即笑起來:“中虞紅袖閣,乃是天下聞名的……”
“嗯……”虞璿垂了頭,好一會才道:“含煙姑姑快要回來了!”
“含煙姑姑?”
“她是我母親的堂妹,是靜王妃!”她笑起來,有些開心。
賈襄微微地愕然了一下,這才記起靜王似乎確是娶了一位中虞地宗室女。
“你跟她很是親近麼?”
她搖搖頭:“我出生不多久,她就嫁到這裏了,我都不太記得她。她時常會來宮裏看我,後來就漸漸的熟悉了。”
賈襄笑笑,還未及再說什麼,秀迎已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娘娘……娘娘,皇上……已到了鳳儀宮了……”
賈襄吃了一驚,卻又不好在虞璿麵前多說什麼,隻是抬頭摸摸虞璿的頭。笑道:“我該回宮了,下午你若得了閑,不妨過來尋我,我雖不會吹柳葉笛,竹笛倒是會的!”
虞璿抬頭向她甜甜一笑,點了點頭。
賈襄起身走向鳳儀宮。心中其實頗覺有些掃興,又問了秀迎,方才知道明嫣隨便喚了個小太監去看著早朝。卻不想那小太監剛一過去,恰逢散朝,他一見已散朝了,便轉身就跑。誰料榮瑜眼尖,一眼便看見了他,依稀記得是鳳儀宮的,便喊了他去問話。事情回上去。蕭離也不曾說什麼,徑自擺駕回宮,卻隻是換了常服。便徑自過來了。
賈襄有些無奈的看了明嫣一眼,這個丫頭,行事有事頗有些像謝藍衣,隨意的很。明嫣吐吐舌頭,看著賈襄一身素淡的模樣,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地,忍不住道:“娘娘,我們是否該從偏殿繞了進去,換了衣裳…賈襄搖了搖頭。淡淡道:“不必了,我既這麼穿,自然也並不怕他看見……”
看明嫣麵上有些畏怯的神色,她笑笑:“你不是說我穿什麼都好看麼!既好看,皇上想來也不會計較的。”
前麵已能看到鳳儀宮,金色陽光下,明黃的琉璃瓦反射著迷幻流離的光澤,華美而尊貴。她無甚情緒的歎息了一聲,在眾人愕然地眼光中緩步走了進去。眾人回過神來,忙各自行禮。
宮室外麵,榮瑜正靜靜的候著,抬眼看了她,也是吃了一驚,卻是不曾吭聲,隻是行了一禮,又伸手示意明嫣等人不必入內。
賈襄有些意興索然的走入殿內,蕭離正坐在榻上。漫不經心的翻看著她素日看的一本棋譜。聽見腳步就抬了頭看她,忽然一眼見了她所穿的衣衫。不由也愣了一下。
“梓童今兒派人去看朕何時下朝,就是為了穿上這一身給朕一個驚喜麼!”
賈襄苦笑了一下,卻連禮都懶得行一個,徑自坐在他的對麵,開門見山道:“我昔日識得一個崔家的女兒,排行十七,名喚崔瑉。她似乎是嫁進了司空家,我很想知道她如今怎樣了,還請皇上成全!”
蕭離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她,卻忽然伸出手來,從她發上抽出了那根碧玉釵,她悚然一驚,卻聽他慢慢道:“如今南嶽地紅豆應該已經發芽了罷!”
玉釵一被抽去,烏黑的長發頓時飛揚而下,直垂至地,清清淡淡的發香頓時盈滿了鼻際,蕭離輕輕笑了笑,眼中寒光凜凜,雙手輕輕一折,那隻碧玉釵已斷成了兩截。
“今日起,莫要在朕麵前提及任何一個南方地人或物,也不許帶這些東西……”
他冷冷地將手中斷成兩截的玉釵擲於地上,那釵便重重的跌落在平整光滑如鏡的金磚上,發出一聲脆響,摔的粉碎。
賈襄怔了半日,這才想到這隻釵原來正是“相思”。早間隻是隨手拿了綰發,其實倒還真不曾想了那麼多。她苦笑了一下,還不及解釋,已見蕭離長身而起,轉身徑去,走了十餘步後,卻又忽然回了頭:“記住朕今日所說的話,若是來日朕再見了你這樣,但見了一次,那個明嫣,朕就賞她十下杖責……”
他語氣陰冷,眼神冰寒刺骨。
進宮一個多月了,與蕭離的關係亦越來越緊張了,她可以深刻的感覺到那根弦已繃得越來越緊,到了今日,因為一隻釵,終於徹底的崩壞了。
他……一直都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而自己,原本也並不是那種愛硬碰硬的人。
隻是……這段時間的際遇,種種事情的真相。已讓自己完全地亂了陣腳。脾氣漸長,麵對他的時候。幾乎完全不能克製住自己,忍不住的便要冷嘲熱諷,忍不住的便要針鋒相對。
我真是恨他們,她惘然的想著。其實早已知道寧馨兒的身上有著很多的隱情,可是心底總有一絲的恐懼,讓她不敢輕易的戳破這層紙。可是嶽離涵卻忽然就抬了手,一把撕下了那層紙,於是看到了一切,冷酷而現實。
再也無法自己蒙蔽自己,假裝在那殘酷地皇權下,其實還有一層名叫真情地輕紗……再也不願相信他們,因為害怕……害怕著在將來的某一日,那一層名叫真情地輕紗也落了地的時候,麵對自己的還會是怎樣的殘酷……
清脆的銀鈴聲叮叮當當的響起,她丟開心事,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笑笑已跌跌撞撞的向她跑過來,小小的繡鞋尖上鈴聲清脆,那是她前兒一時興起時給嵌上的四粒銀鈴。她彎腰抱起跑到麵前的笑笑,孩子的麵上都是欣喜的神色,單純而快樂,懷裏緊緊的抱著那隻小小的穿著華貴婚紗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