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西皖,已是風如刀雨如箭,冰冷的秋雨落在人的麵上,恰似刀子刮過一般,生疼生疼的。從獵場回來已有數日,弓馬教習府上並無任何動靜,那個石楠也不曾回去。他不由擰緊了眉,上官胤已派人去尋寧宇昀,卻並沒有消息,包括寧宇昀在內的那四個世家子弟,便似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同那個花解語。
嶽離軒傷的雖重,畢竟身體底子甚好,又加上謝藍衣曆年搜刮而來的各色好藥似流水般灌了下去,第二日便退了燒,精神也好些了。
嶽離軒因為嶽漓涵的關係,素來對賈襄是極其尊重的,賈襄人又清冷,隻是淡淡的,卻讓他連多問一句也是不敢。如此一連養了三日,謝藍衣早已被憋得不輕,賈襄亦是身心俱疲,偏偏連個說私話的地也沒有。
這日晚間,謝藍衣便強行點了嶽離軒睡穴,徑自拉了賈襄說話。
“石楠也不回來……那人……怎麼辦?”謝藍衣悶悶地說了一句。
賈襄淡淡一笑,安然道:“不過是養好了傷,便讓他自去罷了!不過藍衣,我們自獵場回來,先是等了石楠數日,如今又被嶽離軒牽扯了,算算日子,若是……兼程從東海趕來,此刻離西皖怕不過七八日的功夫……”
謝藍衣悶了一會,才懶洋洋道:“來便來了,難道我還怕他不成……”
賈襄清楚地看到她麵上神情僵硬了一會,早知她的心思,於是輕笑起來,調侃道:“我素來是知道你不怕他的,不過我倒是怕情敵見麵,份外眼紅……”笑著拿手指指內屋。
謝藍衣撇撇嘴道:“你先休要取笑我,快些想個主意,將那牛皮糖弄走,我們才好離開!”
賈襄歎了口氣,無力道:“藍衣。你總是愛裝糊塗……”
謝藍衣抿了嘴,默然不語,其實那日賈襄所問的話,她事後也已細細思量過了。若是今日當真身處南嶽。來投的是上官憑,那自己會不會救他?其實這本是不須問的問題,自然是會救的。若是自己救了上官憑,也有人反對,自己還會去問別人該不該救他麼?
梅遙抿緊了唇。麵容剛硬如冰。眼神冷厲如電:“你說甚麽?再說一遍!”
下麵跪的那人聽了他嚴厲的聲音早已心驚膽戰,幾乎便已趴在了地上:“稟……稟將馬教習府上……府上……忽然……”
梅遙唰的一聲便站了起來,一掌重重拍在案幾上,冷冷道:“一群廢物……”案幾“哐”的一聲悶響,已被他急怒之下的一掌打得碎成了幾截。
梅遙麵沉似水的走下堂來,沉聲喝道:“來人,備馬!”匆匆走到門口,卻又想起什麼,又回頭吩咐道:“去知府官邸請燕大人速至教習府!”
燕謙循趕到弓馬教習府的時候,正是午時。初冬地陽光甚是溫暖,花園中卻已景色蕭條,滿地黃英再不可見。隻是偶然還能在枝頭看到一團已然枯萎的黑色敗菊。
梅遙冷著臉站在後院中,一言不發,見他來了,便示意他進屋。燕謙循便跟了進去,他雖常來教習府,這個內幃之中卻還是第一次來。自己心中不免笑了一回,想著若伊人還在,隻怕自己一生也不會有踏入這裏一步的機會。
梅遙皺眉道:“我已問了,這室中的一切都沒有動過……”
燕謙循打量著這個屋子,冉鏡殊上任之前,他曾親自來看過,其實並沒有太多地變化,顯然屋子的主人亦知道自己不過是匆匆一介過客,因此並沒有挪動大的物件。
燕謙循忍不住走了過去。伸手取了那隻小巧的繡架,細細把玩了一刻。再回頭的時候,卻看到梅遙微微皺起地眉眼,顯然對自己的舉動有些不解。
傍晚時分,西皖城外,一騎絕塵而來,直是快逾閃電,疾若奔雷,身後是滾滾黃塵。
將軍府中,梅遙與燕謙循互看了一眼,燕謙循苦笑道:“這位上官大人。來地還真是急!”不由得想起冉鏡殊,雖然一直沒能見到真麵目,不過想來也不會太女子氣罷,不知這位上官大人怎麼就這般上了心了。
他們二人其實都是見過上官憑的,上官憑原就是北軒出了名地美男子,容顏、武功、家世都是北軒數一數二,出類拔萃的,多少人都在眼光灼灼的盯著。他這些年一直不曾成婚,北軒私底下早傳的沸沸揚揚。隻說是他與皇上早有曖昧,因此才會如此。
“聽說她們是住在弓馬教習府,還請梅將軍帶我前去一看!”他聲音微微有些粗嘎,眉目間有淡淡的倦意與無奈。
梅遙微微皺眉。淡淡道:“上官大人一路趕來。想必已累了,她們也已走了將近一日。其實也不差這點時間,還是先用了晚飯再去罷!”
上官憑苦笑,心知自己是過分著急了,想著自己此刻早已累得極了,即便是追上了謝藍衣,隻怕反要吃了她地虧,便點頭道:“多謝梅將軍提點,如此便有擾了!”
三人落了坐,上官憑便拿了筷子匆匆的扒了一碗飯,顯然是心中有事,實在難以下咽。梅遙見他放了筷子,也隻得停箸:“上官大人何必如此心焦,那謝藍衣武功高強……”
上官憑苦笑不已,半日才道:“藍衣……素來大大咧咧的,其實不難找到。隻是……我那表妹素來聰慧玲瓏,絕不是易與之輩……何況又有南嶽的細作……”
藍衣,你瘋了麼,南嶽的細作,你也敢胡亂救……皇上自然是不能如何你的,可是宛然……他暗暗歎了口氣,幾乎便能想象蕭離冷肅的麵容,嶽漓涵一直都是蕭離的一塊心病,以前是,如今中間偏又夾了賈襄,幾乎便已不是心病,而成為眼中釘、肉中刺了。馨兒……宛然,你一直是個聰明人,怎麼也會隨著藍衣做這等糊塗事情……
燕謙循一聽表妹二字,不由微微一驚,脫口道:“那……她……是你的表妹……”心中覺得有些淡淡地辛澀。
上官憑敏銳的捕捉到燕謙循的神情,不覺頓了一頓,半晌才淡淡道:“她……是從宮中出來地,皇上很是惱怒……”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提點罷,與燕謙循雖無深交,這個人卻是好的,皇上偶爾提及他,亦頗多誇讚之意。
燕謙循僵了一僵,有些勉強的笑了一笑,終於知道何謂內幃閨譽……私逃出宮,若是被抓了回去,隻怕是要性命不保的罷,他忽然打了寒戰,暗暗想著。
三人一同上了馬,向教習府行去。上官憑在馬上苦笑著對梅遙道:“藍衣是抓不了的,她的輕功若稱第二,天下怕再無人敢說自己第一的,如今要找的隻是……”
他皺了眉,道:“是我表妹……”
賈襄伸了個懶腰,有些淡淡的索然。她雖是素來喜靜,卻並不代表便喜愛悶在屋子裏,不見陽光,全無晨昏之分。隨手拿過炭筆,她漫不經心的勾了幾筆,紙上便現了一隻小貂,黑玉一般的眼,充滿靈性的看著她。她笑了一笑,回頭看了一眼,床榻邊上,一團雪球正蜷得好好地,身子微微的起伏著,顯然睡得正香。
她回身走了回去,坐在榻前,笑著伸手撫了撫它:“雪球,如今藍衣和石楠都不在我身邊,虧得還有你……”這小東西,近來倒是有些懶懶的,也不愛動,總是睡不夠一般。按說貂是不會冬眠的,也不知是怎麼了。
石楠已有幾日不曾過來了,她微微蹙了眉,有些無奈,也有些擔心。雖然明知以謝藍衣的身手,便是千軍陣中,想要尋求脫身其實也並不難,卻還忍不住憂心。